闹腾了一个白天的大风终于累了,渐已清亮的天上浮满星斗,一弯月牙贼亮,在我家南墙那的枣树梢儿上摇来荡去。进得家门,我瞥见配房屋里亮着灯,隔着窗玻璃我望见瑞红正抱着根木棍在水缸里来回搅动,我知道她这是又做的一缸洗洁精。推门进屋,瑞红马尾辫子一甩,只在我身上扫了一眼,立马丢了手里的木棍,跑上前来,拿手扯着我胸前的棉袄,带着哭腔问,咋流这么多血?你这是咋的了?看着她一双美丽的杏核眼睁得老大,我把头一歪,抬手捉住她悬在半空里的那只手,挤一丝笑出来,没啥、没啥,骑摩托磕了一下。这一笑,牵扯得我嘴唇里的伤口更剧烈地疼痛起来,嘶嘶之声从齿缝间漏出。瑞红眼里的惊恐丝毫未减,她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我。想起小东北跟我说瑞红冻手的事,我顺势把她那只手托到眼前,嫩黄的灯光底下,我见她肿胀的手背上到处布满冻裂的血口子,有的疮口往外翻着,露着里面粉嫩的鲜肉。
我愧疚地说,明天,去武垣县城送洗洁精时,你必须得买点儿冻疮药。瑞红悄悄把她那只手从我手掌心里抽了出去。她说,我这手是小时候冬天在山里拾柴火落下的毛病,一冷就犯。上药也不管事!今天都打春第五天了,用不了十天半月,天一暖和,它自己就好了。说着,她又把手往我嘴边伸,说,这是磕着嘴了呀?给我看看伤口大不,不行咱得去医院上点儿药。我又一躲,扫见地下摊着个做洗洁精用的食盐袋子,猫腰抓了一把食盐攥在手里。我找只碗,在水缸里舀了半碗水,把食盐放碗里用手指头搅搅,开始漱嘴。盐水在我口腔里来回流动,像是锋利的刀片在肉上刺,我眼眉、鼻翼上的肉也跟着疯了一样弹跳不止。
想起傍晚我和小东北给刘大脑袋交差时,他冷冷的样子,我把满满一嘴血水噗地喷到了屋地上。刘大脑袋说,只要孙长友把欠账还回来,我娘的欠条,还有他答应给我和小东北的几百块钱一准儿到位。刘大脑袋虽然这么说,但我一想榆林村那几条凶猛的大汉,就觉得这事儿悬。
这个晚上,在温热的被窝里,我和瑞红挨在一起侧身躺着,我把瑞红的两只小手团起来用一只手攥着,另一只手在她两个干瘪的乳房上来回游走。我望着窗户上一小片白晃晃的月光说,你手里还有多少钱?瑞红问,你干嘛?我说,估计一过年,我考协警那个事儿就有眉目了。我想趁过年,到我那个当烟草公司经理的表叔家里看看。之前我听表叔说过,他好像跟公安局的哪个领导是好朋友。瑞红身子动动,我的手追上她的一个乳房继续抚摸着。瑞红说,得多少?我犹豫再三,最后说,有几百就行。瑞红说,给你一千吧。我连说,用不了,用不了!瑞红挣开我的抚摸,掉转过脸来。黑暗中,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听到她把话说得不容反驳:表叔这么大门路,过年送礼的人肯定少不了。咱送的少了,人家连记都记不住你。只要你能找个像回子事的工作,比啥都重要。钱花了,咱再挣!
这一晚上,因为瑞红的通情达理,我激动得什么似的,顾不得嘴上、身上火烧火燎的灼痛,连着做了三次,瑞红每次都特配合,特温存。
2
我认识瑞红和小东北,是在天津塘沽的一个建筑工地。在我想去刘大脑袋的小额贷款公司上班,遭到我爹断然拒绝之后,整天在家无所事事,经常为点儿小事儿跟我爹娘发脾气,一时间家里变得火药味十足。正这节骨眼上,我们村的李庚须找到我,说他姨家表哥在天津当工程监理,这表哥给他在塘沽找了个看工地的活儿,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做伴去。
李庚须是我小学同学,他仅上到四年级就辍了学,据说是跟着他爹学卖貂皮去了。一晃七八年,我隐约能记起来在李家佐村街上碰见过他两回。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李庚须又瘦又矮,脑门儿齐着我的肩膀头,一张刀条脸晒得油黑瓦亮。最令我感到讶异的,是他那个枣核一样的小脑瓜顶上竟烫出个相当夸张的爆炸头,打远看像扣着个硕大无比的锅盔。李庚须一屁股坐上我的床沿,跷着二郎腿对我说,二丑,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叫你跟我搭伴儿去天津,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你念了高中,比我认字儿多。这两年,我跟我爹买貂皮,可没少让城里人坑,说到底就是咱文化浅,没人家花花肠子多。这次出去,我就想你给我做个伴儿,咱俩相互有个依靠。李庚须边说话,边颠动他的二郎腿,颠得我的心也跟着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