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陈大壮美滋滋地骑着电瓶车来到商业街上。自从和刘梅相遇后,他生命的冬天里终于暖意融融,仿佛阳光照进了他冰冷的心田。他找到“一剪梅”理发馆,推开那扇张贴着长条宣传纸的玻璃门,进了屋。时间尚早,店里没其他顾客。店面不算大,二十平方米左右。一个长沙发、两个转椅和靠墙的长条桌,把房间塞得满满当当。一个身体干瘦的小伙子笑呵呵迎过来:“大伯,您理发吗?”“理发。”他眯着眼睛笑了笑,并未说是刘梅介绍自己来的。
小伙子就是冯兵,穿着一件肥大的白色T恤衫,前面是NBA球星“加内特”的头像,下身穿一条膝盖上有个破洞的牛仔裤。他这身打扮,陈大壮很看不惯。冯兵的头发极有特点,后面剪得非常短,头皮都露了出来,前面的头发却特别长,若不是梳向一侧,而是自然下垂,发梢必定能触及鼻尖。
冯兵招呼他坐在水盆前,调试好热水器的水温,开始给他洗头。温度适宜的热水缓缓淌下来,冯兵的手指在陈大壮的头上抓来抓去,他感到舒适极了。冯兵在他的头发上抹了洗发液,再次搓来搓去,白色泡沫沾满头发。温热的水流淌下来,冯兵的手指在他斑白的头发间来回穿行,直到把泡沫彻底冲洗干净,才递了块毛巾过来。他接过毛巾擦拭掉头发上的水珠。
陈大壮坐在镜子前的转椅上,冯兵把一块硕大的白色布巾围在他的胸前,再系在他的脖子后面。冯兵拿起剪刀,随着一阵节奏感极强的“咔嚓咔嚓”的响声,他的头发一截一截地落在地板上。剪了片刻,冯兵又换成电推子,理掉四周的长发。
手机骤然响起来,是周杰伦的《双截棍》。冯兵说了声稍等,然后摸出手机,说:“妈,我正给顾客理发呢……”陈大壮知道是刘梅打来的,她肯定是想让冯兵关照一下自己。刘梅对他如此关心体贴,他感到心头一热。
母子俩在电话里聊了没几句,冯兵就尖叫起来。“他就是那个姓陈的老头啊!”冯兵挂掉电话,一把扯去陈大壮胸前的白色布巾,说,“你叫陈大壮,对吗?”他“嗯”了一声。冯兵愤愤地说:“我听我姐说了,你想和我妈谈对象。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谈什么恋爱?你这种人我不会给你理发,你走吧。”
陈大壮面对着镜子,他的头发还是湿的,且只理了一半,左边头发较短,右边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任何改变。他的发型呈阶梯状,不伦不类,走在大街上回头率绝对百分之百。“你给我理完了我再走。”陈大壮坐在另一张转椅上。“我不会给你理的,你走吧!”冯兵说。“我出双倍的价钱还不行吗?”陈大壮急眼了。“给再多的钱也不行!”冯兵在刷手机,他的语气很强硬,毫无商量的余地。
热恋中的男人,对自己的形象和外表看得分外重要。陈大壮年龄大了,亦是如此。他摸起桌上的一把剪刀,说:“你不给我理,我自己剪。”他想照着镜子把一侧的长发剪短一点儿。“不准你用我的剪刀,我不想看见你!”冯兵一把夺走剪刀,还猛拽了他一把。“我和你妈是跳广场舞认识的,我们就要参加比赛了。你给我把头发理完,我再走吧。”陈大壮红着脸,想做最后的尝试。“别做梦了,赶紧走吧!”冯兵背过身去,不再理会陈大壮。
陈大壮只好出了门。他一只手捂着头,另一只手推着电瓶车在大街上东瞅瞅西看看,想再找一家理发馆。他一直走到大街的尽头,仍一无所获。街上的行人密密匝匝,他们都看怪物似的瞅向陈大壮。他羞愧难当,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把电动车停在一家卖衣帽的商店门前,一头扑进商店。售货员看他一眼,想笑,又憋住。他挑了一顶灰色带帽檐的帽子戴在头上,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了地。
他付了款,终于仰起头从商店里出来,骑上电瓶车继续找理发馆。他在大街的拐角处看到一个叫“迷你”的理发馆。他放好电瓶车,进了屋,还好,没其他顾客。他摘下帽子。眉心有颗美人痣的女理发师叫喊一声:“你的头发怎么这个样子?”他红着脸坐在椅子上没吱声。女理发师说:“先洗洗头吧。”“洗过了,直接理就行。”理发师在他胸前系了一块浅黄色布巾。“已经理了一半,是不是按半价收费?”他没忘记讨价还价。“二十块钱,一分也不少。”理发师把手里的剪刀放到桌子上。他连忙说:“好吧,赶紧理。”理完发,来到大街上,陈大壮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从冯兵刚才的表现看,他不同意自己和刘梅搞对象,雨帘也不同意自己找老伴,他俩的子女都持反对意见,这必定是两个人进一步交往的最大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