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山清水秀，风景宜人。美食老街如一条青色飘带，横贯小镇南北。
老街的主打名吃是全羊汤。羊肉馆中名号最响的是十里香。十里香的老板姓万，人称老万。老万天生就长一张羊脸，长鼻、阔嘴、尖下巴，连说话也咩声咩气。
十里香之所以闻名，全在于它的配料和选羊。
老万爷爷的爷爷曾是宫中御厨。十里香的配料就是当年清宫里御羊汤的秘方。要不，十里香的生意咋会那么火?
清河镇家家户户都喂羊。把羊撒在山上，干完农活，吆喝一声或是甩几个鞭响，羊群就乖乖地回家了，既省心，又赚钱。
清河镇的羊大都卖给了老街的羊肉馆。
十里香买羊的价格是最高的，几乎是别家的两倍，但讲究也多：一是羊的年龄必须正好十八个月，多一个月，少一个月，都不行;二是体重恰好五十斤，多一斤，少一斤，也不要。老万说，这类羊，肉最嫩，最香。
十里香的羊肉都是现杀现炖，卖的就是个鲜。
厨师把羊肉切成丁，切成片，入锅后武火和文火各一刻钟。这时，老万会打个呵欠，拎布袋来厨房下料。此时，厨师会知趣地从厨房退出来。
清河镇人爱喝羊汤，特别是十里香的羊汤。镇上的男人个个虎背熊腰，女人皮白肉嫩。据说这与经常喝羊汤有很大关系。
十里香每天只做三锅汤，早中晚各一锅。当然，这是祖上给十里香定的规矩。
伙计们正脚不沾地地忙乎着。老万却眯着眼睛，躺在藤椅里品茶，听戏。
老板，还有羊汤吗?是外地口音——外来客，老万总是亲自招呼。
老街一年到头也难见有车辆来，何况是轿车。老万两眼盯车，艳羡得啧啧有声。
一行四人进了屋，为首的是个胖子，胖子很有派，烟酒都点最好的，举止也有几分威仪。
老万亲自上菜，斟酒。四人边吃边谈，老万站在旁边听得入迷。
胖子成了十里香的常客。
胖子打个饱嗝，从十里香出来，见老万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车发呆，笑笑说，万老板，你要不是死脑筋，每天多卖几锅羊汤，还愁买不起车?
老万冲胖子咧嘴一笑，没说话。胖子甩车门走了。老万望着两道远去的车痕，胸口咚咚地狂跳起来。
老万整夜未眠，一起床，就找来马一刀，从明天起，你多杀三只羊，工钱加倍。
自从来了胖子，清河镇路上的车辆就多起来了，来往的多是一些油罐车。这些车都是给胖子运送原油和成品石油的。
冬去春来，花开花谢。一晃几年过去了，清河镇变化巨大。变化最为明显的还是镇上的车辆越来越多，除了油罐车，还有各式各样的运货车。路上的车密密麻麻，像遍野的羊群。
十里香也今非昔比，做的汤多了。老万也如愿以偿地拥有了和胖子一模一样的轿车，是当年停在十里香门口的那辆——如今的胖子早已换成了上百万元的进口车。
老万已经没了当年品茶、听戏的习惯。闲时，他唯一的喜好就是遛车。
近些天，十里香的客人突然少了起来，每日都有羊汤卖不掉。以往，这是从未有过的。
胖子也已半年多没来了。
无奈，老万只好改为每天三锅汤，可生意仍然冷清。
老万急了。他捧着白瓷花碗，抿着嘴，细细咂摸羊汤的味道。原来，羊汤里有股怪味!
老万把碗重重一放，羊汤从碗里跳出来，他冲马一刀狠吼一声，快杀一只羊!
羊的脏腑溢着浓浓的膻腥，老万挨个凑上鼻子一闻。到羊肺时，老万停住了。马一刀麻利地拿尖刀朝羊肺一捅，一股不易察觉的馊味冒了出来。
众人俯身细看，羊肺里竟黑黢黢的。
老万抬眼望望灰蒙蒙的天空，再瞅瞅远处铁锈色的山石，狠狠地骂句，你个死胖子!
老万找到胖子，你的油厂污染了这里的水、山、空气，竟然羊也不放过?
胖子瞥老万一眼，这里的厂子这么多，你凭什么说是我的厂子污染的?
老万憋红了脸，还真找不到证据。胖子又瞥了老万一眼，你不能老是死守着这么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你要四处连锁开店才能挣大钱嘛。
老万想明白了，也笑了。连锁店很快开得到处都是，他和胖子还成了铁哥们。闲暇时，老万依然遛车，遛好车。
天有不测风云。老万出车祸了!
那天公路上雾蒙蒙的，老万看见了一群黑乎乎的羊，他突然想喝羊汤了，好长好长时间没喝了。
想着想着他开车竟然冲向一辆正漏油的油罐车，油罐车漏出的油好像全是羊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