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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镜

时间:2024-01-30    来源:馨文居    作者:文子  阅读: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学时,我的眼睛近视了。人生中给我配第一副眼镜的师傅,巧的是曾给原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同志配过老花镜。

  六十年代末,师傅就在黄湖农场附近以配镜营生,一干就是七八年。来黄湖农场劳动改造的人员,基本上都是省部级以上单位下放来的,仅1969年5月京城一次性下放干部2000多名。耀邦同志就是其中一员,被分在黄湖农场团中央五七干校,接受劳动改造。

  耀邦同志有一个爱读书好习惯,无论白天多么劳累,到了晚上休息时间,总是点着马灯,戴着老花镜,书海行舟,手不释卷。这期间耀邦同志读完三部四卷(《马恩选集》四卷、《列宁选集》四卷、《毛泽东选集》四卷),靠《辞源》啃完了《楚辞》《后汉书》等。特别是精读了《实践论》《矛盾论》等名篇,反复阅读并作了大量读书笔记。长时间的阅读使得佩戴的眼镜镜架出了问题。耀邦同志利用农闲,去农场附近公路旁师傅的摊位,从兜里掏出眼镜递给师傅,请师傅修理。师傅接过眼镜细看,发现镜框已有多处划痕,两只镜片模糊不清,左腿的固定螺丝也已松动,右边镜框少了一支镜腿的,被耀邦同志用一根棉绳系着,打了一个结套在左镜腿上,形成了一个环状。耀邦同志向师傅解释道:虽可用,但取戴不便。镜片也模糊,小字很难看清了。

  师傅反复掂量手里已破损的眼镜,面露难色。师傅抬头打量摊前站着的老者,见他穿的胶鞋露出了脚丫,裤腿挽得老高,上身的中山装洗得发白,头戴一顶草帽。老者瘦弱,但不失温和。面对眼前慈祥的老者,师傅很难找到拒绝的理由。师傅翻遍三层镜箱抽屉,也未能找到合适配件,建议换新。耀邦同志摸了摸囊中羞涩的衣兜,示意师傅没钱买即使摊位中最廉价的眼镜。

  师傅从耀邦同志踌躇的目光和迟疑的神态中,看出了他的窘迫。在黄湖农场配镜这么多年,师傅早已明白这些老同志,除配发一些日用品外,少有零花钱。师傅很清楚眼前这位温文尔雅的老同志,日常劳作离不开眼镜的。话未多言,师傅确认了破损眼镜的镜宽和度数后,挑选了镜框与镜片,不用多时配好了一副新镜,擦了擦递给了耀邦同志,请他试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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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师傅,手艺好,非常合适。”耀邦同志戴上眼镜,拾起摊位上一本小字典,边看边高兴地说道。

  师傅看着戴着新镜时而盯着字典、时而眺望远方、满脸兴奋的耀邦同志,说道:“这副眼镜今天免费送给老同志了。”耀邦同志闻言马上做出反应,取下眼镜退给师傅,讲等有钱时来取,可师傅执意要送。后来,耀邦同志拗不过师傅的坚持,收下了这副眼镜。

  相隔十多年的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已吹满了祖国欣欣向荣的大地,师傅来到了我的家乡开了一个眼镜店,当起了店老板。给我配镜时候,耀邦同志已贵为中共中央总书记。我的同胞哥哥曾问过已是店老板的他,去京城找过总书记没,他讲没必要麻烦百忙中的总书记吧。师傅说,当年那些为革命与建设奋斗一生,却被打倒的老同志从未看到过他们有何怨言,无怨无悔地为党、为人民、为国家工作。师傅又说,他对那些有知识有学问又有雅量的老干部特别崇拜,每天在配镜中与他们交流增长了很多见识,何止一副眼镜获得的价值啊。

  黄湖农场位于鄂豫皖革命老区,上个世纪革命时期,从这里走出了四百多位共和国将军。这块用近百万烈士鲜血染红的沃土,诞生了中国工农红军主力红四方面军及红二十五军、红二十八军。这里每一寸土地养育了许许多多纯朴善良的百姓,他们把自己的丈夫、儿子、女儿送上了革命征程,把青春与鲜血献给了人类最伟大的解放事业。这块红色土地的人民,对患难的老同志怀有特殊的感情,是任何器物和金钱无法替代的。我似乎通过师傅的故事知道了一个答案,为何六七十年代中央把高级农场建在这里,那不正是对老同志另一种保护吗?

  耀邦同志身为老干部中最耀眼的一员,在艰难困苦时刻,用自身的坚强与豁达,时刻保持乐观,陶冶情操,厚积薄发。拨乱反正时期,他又以满腔热情为老同志恢复荣誉,也为全中国知识分子平反。同时恢复中断多年的高考,让千千万万个农村娃、百姓仔通过知识改变命运,成为社会和国家栋梁。“解放思想,开动脑筋,团结一致向前看”开启了改革开放与经济建设的钥匙。

  耀邦同志是我党有情有义又有原则的老同志,他不会忘记老区人民和这块热土,不会忘记黄湖农场那段不平凡的经历,不会忘记日夜陪伴他工作生活的那副眼镜,更不会忘记那位赠送他眼镜的师傅。

  记得三十三年前耀邦同志去世后,在老家种地的亲哥哥,赶往京城奔丧时,没有买到火车坐票,于是他就蹲在北上火车车厢接口处,在飞驰的列车铿锵有力节奏声中,想起亲弟弟辛苦的一生,不禁抽泣。列车员经过问老者何故,他大哭道:“我弟弟胡耀邦死了”,列车长大惊……

  “心在人民,利归天下”耀邦同志高尚情操对得起这八个大字。

  耀邦同志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有良性的人,一个有党性的人,耀邦同志会永远活在人民心中!

  当我噙着泪敲击完以上文字时,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也打湿了我的镜片,我戴着与三十多年前一个样式的眼镜,透过它我仿佛看见了一位温文尔雅、和蔼慈祥的老人在注视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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