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哈……”
“瞧他那样,傻子……”
“哼,想得倒美……”
“……是这种人啊,以前真没发现。”
“嘘……小心!……他听见……”
我认识那些人,他们每一个我都熟识,其中一些也曾与我把手言欢过,称兄道弟过,然而如今……
我依然故作什么也没听见,在好奇和猥琐的目光的注视下从人群中穿过去,走自己的路。
背后传出吃吃的笑。
你不要总摆出一副苦瓜脸,好像总受害的样子!
有人善意地给予我忠告,嗯,嗯,是的,我要改变自己,为什么不去迎合呢?加入到那些机灵人中去,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然而当我走近他们,却碰见缥缈闪回的目光,有人沉默不语,有人尬笑着转身离开。
我没有得罪他们,为什么这样对我?我是无辜的,总该有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吧!然而,除了冷笑还是寂寞。和我有仇的栽赃抹黑我也就罢了,怎么连往日和我关系不错的朋友也换了冷脸,陌生人一样躲着我,须知我从未生过害人的心,为什么要蒙受如此羞辱和冷遇?我渐渐明白了,他们存心要加我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我钉上十字架去示众,给久已麻木的人们带来一点儿乐趣,给这无聊乏味的世间带来一点儿欢欣。
他们似乎怕我!畏畏缩缩,总在隐藏着什么,密谋着什么,但是究竟怕我什么呢?我疑惑重重,感觉有一团厚重的谜团蒙住双眼,看不清也辩不明,惶惶中,又剩我孤零零一个人。
回到家也无情无致的。
饭端上来,毫无食欲,油腻腻几片菜叶,一碗白米饭,脑子里却觉得这顿饭似乎之前早已吃过了。索性把碗推在一边,愣愣地开始发呆。
吃个饭还这么费劲,妻子白了我一眼,没好气地收拾碗筷去了。
窗外灰蒙蒙的,像涂了铅粉的画板。我无聊地盯住一面墙上留下的钉眼,恍惚幻化成一个鬼眼,也在对視我,那眼分明是那些人安排来监视我的,以窥探我的隐私。
走出门外,抬眼四周都是高高矗立的灰黄的楼群,一排排黑洞洞的窗后都躲藏着诡异的偷窥的眼,这座围城,也是如此的索然无味。
谁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他们似乎无处不在,无论你怎样掩藏,总也被他们揭穿揪出。某个老资历,意味深长地用一种探究和怜悯的眼神看着我,然后缓缓地说:“凡事要想开些,做事不能太死板,人要活泛。”然而我究竟怎么死板了?又什么事让我想不开呢?没有明说,话里意犹未尽,我怔怔地努力去回味,这时候,那几乎透视灵魂的眼睛下面的嘴角微微上扬着神秘地笑着,似乎在调笑我,真是个呆子,不可救药!我觉得眼睛有些干涩,用手揉了揉眼睛,眼前的面孔竟模糊起来,我惊异地发现那张脸恍惚有茸茸的毛发钻出来,最后勾勒出竟是一张兽脸。
夜冷且长,茫茫的沙漠,荒凉凄苦,我独身一人负重行走着,那负担是人为加与我的,他们在嬉笑嘲弄中轻松加与我的,持续不断地把重物压在我的背上,直到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假如我不幸倒毙了,他们或许出于失去我这一个世间的话题而感到遗憾,进而伤感掉上几滴鳄鱼的眼泪,随后马上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挖掘生发出新的故事去传扬,好在我已无需再担心那无休止的伤害了。
可悲的是,我依然活着,于是感到一种莫名的孤独,而孤独终将无解,郁久后徒然地升腾起悲愤。想在沉闷中爆发,怒吼一声,让自己久藏的压抑宣泄出来,但我不能,那些人正巴不得我陷入崩溃呢,歇斯底里只会成为他们更多的笑柄。他们早已进化为狗的嗅觉,狐的狡猾,狼的残忍,我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裹了红的被抬上祭坛上的牲物,在贪婪饥饿的目光环视下的盛宴。
下班路上依旧独行,脑子里空落落的,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哈,想谁呢?”
我吃了一惊,猛一抬头,一张油腻变形的的脸正朝我挤眉弄眼,那脸分明是前几日我所见过的长满毛的兽脸,失去人性的毫无怜悯的充满寒光的狼的眼光逼视下,我无处可逃,无可回避,惊愕中,我迎着那鬼脸,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