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中秋
中秋之夜,皓月当空,桂花飘香。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团圆饭,享受着天伦之乐。可是我的内心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我想起了我的妈妈,那个盘腿坐在炕头,眯着眼看着我们兄妹的老人,她已驾鹤西去。
妈妈生在战乱年代,加上受那个时代重男轻女思想的影响,从小到大没上过一天学,所以一辈子除了她的姓,那个三横一竖的王字外,别的字都不认识。妈妈很勤快,院子里的角角落落都不让闲着,种菜栽树,每到春夏,各种颜色的花朵盛开,给破落的院子增添了许多生机。母亲的脑子很好使,记得我上学的时候,妈妈总是用箩筐把院子里栽种的豆角、青菜、西红柿、茄子、辣椒等蔬菜,背着或挑着放到人群聚集的供销社门口,为的是换回三五元的零花钱,供日常购买油盐酱醋之用。一斤豆角一毛五,一斤西红柿两毛二,钱数妈妈总是给买菜的人算得清清楚楚,临了除了舍去零头外,还不忘给顾客再添一根黄瓜或一把芫荽。正因为这样,妈妈在村子里的人缘特别好,如果哪一天我上学的学费一时交不起了,总有婶子大娘们主动找上门把钱拿来。都说庄稼人供个上学的娃不容易,将来成龙变凤成大器,等着沾光呢。她们热情、淳朴与善良,现在每每想起,也让人好生感动。
我很小的时候,就常听婶子大娘挂在嘴边的有一句俗语:“喝着红稀饭,吃着小月饼,神仙的日子。”确实如此,那时候月饼非常稀罕。记得有一年中秋快到了,村里供销社按人口供应月饼,每人只有半块。我们家五口人,妈妈拿着家里的食品供应小本子到供销社用布包回两块半月饼。等到月上中天的时候,五半块月饼整整齐齐放在一个盘子里,妈妈双腿跪倒在方桌旁,两只手虔诚地抱在一起,嘴里嘟嘟囔囔说了许多让我听不懂的话。
现在回想起了,母亲是在对着天祈祷,期盼着孩子们快乐成长,小日子越来越好。只是那时候我两眼死死盯着盘里的月饼,嘴里早已流出了口水,只等着享受那属于自己的半块月饼呢!兄妹三个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自己的月饼,再看看盘子里,父母的两个半块依然还在。这时候,母亲又把盘里的月饼分成三份,再一次送在了三个孩子手中。看着自己的孩子津津有味吃着月饼,父母的脸上洋溢着开心幸福的笑容。
父母省吃俭用,一直供着我读完高中,考了中专,毕业后分配到了市里的一家国有企业上班。那时候,父母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父亲因为患有咳嗽哮喘的老毛病,只活到六十七岁就去世了。母亲一个人和哥哥在村子里,尽管她弯腰驼背,依然帮着孩子们做事,还每天接送孙女上学,干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又到中秋,我想念养育我成长的父母,眼前浮想出他们辛勤劳作的身影。愿他们在天堂没有苦难,一切安好!
◎小院印象
印象里,我儿时生活过的家是这样的:三四分地的小院落,正北面是五间破旧不堪的土坯房,三间住着父母和我们兄妹四个,两间堆放着麻绳、口袋、铁锹、锄头、破桌子和烂椅子等杂物。
房子两侧各长着一株一抱粗细的老枣树,树上结的枣子是娃娃们的零食,也是母亲逢年过节蒸枣馍、包油糕的原料。西边枣树旁是一口辘轳水井,靠东的枣树旁是碳房子和鸡窝。因为家贫,碳房子里储存不了多少碳,一般底部是碳,上面是砍成一节一节的树木段。记忆中只有过年那几天才会在灶膛烧点碳,平时做饭、暖家用的都是柴火。
鸡窝里喂着一白一黄两只母鸡,隔天会下两颗鸡蛋。鸡蛋是母亲的命根子,积攒够一斤左右便用布兜子包着卖到供销社,换点油盐酱醋供日常生活。西开的大门正对着猪圈,每年正月里花三两元钱捉回一头小猪仔,剩汤、剩饭、野草、野菜喂养到腊月,便卖到公社的收购站,换回的几十元钱便成了一年里交学费、买文具、做衣服等的主要经济来源。因为那时候,一个成年劳力每天挣一个工分,年底结算,一个工分不到二毛钱,除了扣去口粮款,每家每户都所剩无几。正因为这样,鸡和猪就成了庄户人家的小银行。
猪圈后面堆满了父亲和哥哥从地里刨回的高粱茬子、玉米杆子或搂回的庄稼叶子,还有树棍子等柴禾,这些柴火用来做饭烧炕,谁家都少不得。最西边有一眼石磨和一间用土坯砌成的厕所。高粱、玉米、荞和麦豆面都是我们利用星期天转着磨道碾出来的。南墙根两株香椿树,农历三四月就会长出椿芽子,父亲把椿芽子捋下来吃一部分后,余下的放在大面盆里,母亲撒进少许盐用力揉过后挤去水分晾干,留着冬天伴着炒咸菜吃,别有一番滋味。
院子中央会栽种一些西红柿、豆角、茄子、黄瓜、芫荽、胡芹、西葫芦、韭菜等应季蔬菜,父亲用厕所里茅粪追肥,我们兄弟几个用辘轳水井里扯起的水来浇灌这些蔬菜。这些蔬菜在整个夏天都会长得郁郁葱葱,十分招人喜欢。
作务出的菜除去当时食用,吃不了的可以晒成韭菜干、豆角丝、茄子片、西葫芦条,冬天天寒地冻,没有新鲜蔬菜,这些晒干的蔬菜,便是冬日里餐桌上的一道道美味。
◎往事如烟
我出生的村子叫永兴村。县志里记载,在明清之前因为这个村里的村民大多姓曹,所以村名很早的时候叫曹碾沟。
后来经历了一次大地震,十有八九的人在那次地震中丧生,整个村子近乎成了荒芜之地。又过了许多年,有外地逃荒者来到这里,开荒种地,养儿育女,整个村子才又有了起色。为了吉利,改成现在的村名。我们家所居住的巷子叫小后街,据说旧时整个巷子里的房产都属于邢财主家,土改时才分给后来的二十几户人家。
小时候,和我年龄差不多的伙伴有十几个。我们这群人里的孩子王大名叫文光,混名称他“蚊子”。蚊子和我二哥年龄相当,比我大五六岁。我是二哥的跟屁虫,所以每天随着这群大孩子玩。那个年代,每家每户都非常贫穷,孩子们想要从大人那里拿到几毛几分的零花钱几乎是痴心妄想。可蚊子的办法却特别多,用现在时髦的话讲,就是蚊子是一个有经济头脑的孩子王。开春了,村子后坡的砖窑开工了,背一千块砖七角钱。天不亮,蚊子就挨门挨户把一群小伙伴唤起来出工,赶在上学前背好一二百块砖。一个春天下来,每人都能挣好几元钱。
手里有了钱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花,最后只能把整数交给大人补贴家用,剩下的零钱留着自己花。一分钱两支的顺风烟人手几根,二分钱一盒的火柴每人一盒,放学后一群孩子疯跑到坡底沟岔里。点一堆柴禾,柴禾里烧些从家里菜窖里偷拿的山药蛋,不一会儿,山药蛋被烤熟了,每个人手捧一个火烫火烫、黑不溜秋的烤土豆,美滋滋地吃开了。那情形,多年之后想起来都觉得既可笑又快活。
夏日里,借着挖野菜的空儿,蚊子教我们认地里的药材,什么黄金茶、小鸡根、臭瓜蛋、野小蒜、桃核杏核等等,他告诉我们把这些东西挖出晾干,便能卖到供销社换钱。记得有一年,我卖药材得了五元钱,父亲知道了,用其中的四元九角拉回一小车碳,剩下的一角钱让我自由支配。一角钱能买什么呢?两块糖,一个乒乓球,剩下的还能买两支顺风烟。糖被我吃了,乒乓球给了爱玩的哥哥,顺风烟巴结了蚊子哥。
前几天回老家碰上了蚊子哥,已是七十岁数的老人了,依然腰杆挺直,一只手抱着孙子,一只手牵着外孙,满脸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