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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金萍:李姐家的租客

时间:2023-09-24    来源:馨文居    作者:襄楚雁丽  阅读:

  李姐做房东这么多年,第一次碰到“五百里”这样的租客。“五百里”姓费,是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小伙子,和李姐先生签完合同就去东北了,快一年了,总共就回来住了十来天。

  “五百里”这个外号是另一个租客黄玫瑰取的。黄玫瑰住“五百里”隔壁,她对李姐说:隔壁的那位先生基本上是晚上回来,我们去上班了,他还在睡觉。我听到他房间里放英文歌曲《五百里》。“Lord I'm five hundred miles away from home.(不知不觉我已离家五百里。)Not a shirt on my back Not a penny to my name(我衣衫褴褛,我一文不名。)Lord I can't go back home this a way(上帝啊,我这么落魄,怎么回家去?)他循环放,我住在隔壁都会唱了。在群里他从来不说话,别人添加他微信也不回复。到现在都不知道他长啥样,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李姐说,别说你们,就连我这个房东都没见到他。合同是我先生签的,我问小费长啥样?他说年轻人嘛,个子高,长的不丑。李姐在58同城发错了图片,58同城要求在房间现场拍视频自证,李姐和他阴差阳错三次都没拍成,这一拖都大半年了。李姐想一个人连着错过了三次,这大概是没有机缘见面了,视频也懒得拍了。但是人呢,一旦上了年纪,唠叨就像打开的自来水龙头,是刹不住的。李姐上次就试着和“五百里”沟通”一下,说现在经济不好,你一个月房租900块钱,但是钱难挣啊!这么长时间了,才住几天,好浪费钱哦,完全可以把这个钱省下来。“五百里”立马就回了一句:房东,我给你钱不就行了吗?李姐闹个大红脸。整个房子里住了五个人,就他一个人硬生生地喊李姐“房东”。许是人见面都有三分情吧!除了月儿年长喊李姐外,其他的都是喊阿姨。“五百里”平时从来不多讲一句话,画风是这样的:“房东,不好意思忙忘了,这是三个月房租。”“房东,我前天晚上回来,今天下午离开。”

  黄玫瑰来的那天,她穿着一件鹅黄的外衣,扎着马尾辫,灿烂的笑容。黄玫瑰二十二岁,大学刚毕业。李姐心里想:年轻就是好啊!这身衣服,没有非常明媚的青春做底色,是不敢穿的吧?黄玫瑰家里有姐妹二人,她建工学院毕业,妹妹刚考上中医学院。爸爸在老家做木匠。李姐说你爸妈供养两个大学生,非常不容易的。

  李姐家的房子第一个入住的其实是周周,他挑了楼上的房间。周周也是二十二岁,眉清目秀,像极了肖战。李姐觉得这个小伙子这么清澈的眼神真是讨人喜欢。周周上午看房,下午就签了合同。周周的字惨不忍睹,李姐说人长这么帅,字写得像鳖爬呢。都说你们年轻人字大部分都不好,你是代表吧?周周摸摸后脑勺,笑了没回答。

  小美来的时候,搬家是浩浩荡荡的,把周周和她闺蜜累坏了。厨房里她的空气炸锅、微波炉、各种餐具占了一大半空间。李姐有一天给小美送门禁卡,“小美,小美。”被窝里露出一张小伙子的脸,李姐吓一跳,连说三个对不起。小伙子说:“阿姨,小美上班了,您放桌子上吧。”说完,被窝里一钻,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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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儿是最后一个入住的,身份证上的年龄有三十六岁了,她一来就要签三年合同,李姐没同意,说一年有一年的事,你真愿意住,不会赶你走。李姐先生悄悄地对李姐说,这么大年纪,好像怀孕了,怎么还来租房住?李姐说你这眼神,人家只是有点胖而已。不过有时候月儿穿个灰色睡衣,确实有点状态不好,很疲惫的样子。

  隔壁的董老师打趣说李姐好色,住的全是帅哥美女。李姐说,相由心生,年轻人嘛,能坏到哪里去?倒是有些中年人面目可憎。李姐还说你不知道,我现在楼下有个邻居,五十多岁的男同志,挺着个大肚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是要临产的状态,让我每每想起卫校老师挂在黑板上的解剖图。楼上楼下,低头不见抬头见,我看到他的时候,我不是看天就是看地,坚决不看他,实在受够了。不过,董老师说自从李姐自己接手房子以后,再也没有发生垃圾堆到门口,半夜高跟鞋吵得人不能睡,还有因为没带钥匙爬他家阁楼的事,李姐很开心。

  周周是大家公认的劳模。

  李姐:周周啊,电信局今天要来安装宽带,你接待一下啊!还有那个路由器,我不知道买什么样的,你帮我买一个,钱我微信转给你。还有半年的水电费没算,你们有请假的,有先来的,有后到的,把费先生的去掉。阿姨最近状态不好,脑子转不过来,你帮我算算啊!你算多少是多少,相信你,年轻人!

  黄玫瑰:周周啊,在家吗?我今晚加班,下雨了,帮我衣服收一下好吗?谢谢!

  月儿:周周啊,有个快递,送到家门口的,帮我收一下,谢谢!

  小美:周周啊,我男朋友这两天不在,我也出差了,拜托把我的茉莉花浇点水啊!谢谢!

  周周脸上带着笑,永远不急不慢的好脾气。周周在小区门口等李姐送洗衣机来,脸冻得通红,李姐说:“周周啊,你怎么这么实诚?到保安室等不就得了吗?你看冻坏了。”“阿姨,我手机没电了,怕你找不到我。”有一次,周周在厨房吃泡面,李姐说:“周周,你不是会做菜吗?上次你那个青椒肉丝色香味俱全,你妈妈怎么把你调教得这么好呀?”“我菜吃完了,没来得及买。”“案板上不是有鸡蛋和青椒吗?向玫瑰小美她们借一点,还就是。”“他们不在家,算了。凑合一顿吧。”

  厨房里嘈杂不堪,脏,东西又多,不能下脚,扫帚倒是放了几把。周周从身下抽出小板凳说:“阿姨,你坐。”顺手拿了根香蕉说:“阿姨,你吃香蕉吗?抗抑郁呢。”

  月儿刚好也过来了。几个月不一样,胖了一大圈,都成满月了,画着烟熏妆,不仔细看都没认出来,抱着一只泰迪犬。月儿悄悄说:“姐,周周他们从来不套垃圾袋,从来不扔垃圾。都是我搞。”李姐说:“你大一点,就多担待一点,他们就是懒了点,其他没毛病。”

  一天,黄玫瑰的微信名换成了吉祥他妈(喜提一子)。李姐困惑了很长时间,终于忍不住问了:“黄玫瑰,你最近什么情况呢?阿姨在医院上班很多年。”

  “阿姨,你想问什么?”

  “唉,直说了吧?你的微信名喜提一子。前段时间你不好好的吗?从哪里突然搞了个儿子?”

  “哈哈……哈哈……”估计玫瑰在那头笑得花枝乱颤,她连发了十个“哈哈”。“阿姨,我新买了一只狗狗!”

  “首先真的不好意思,带给大家麻烦,第一次养狗,确实没有考虑到后续问题,但是我一定会处理完毕,这几天内我抽空,把卫生搞完,消毒,并把阳台狗咬乱的不要的东西,每天扔一些,然后狗我挂在闲鱼,希望有人收养它。明天下班后我会把厕所清理消毒干净,阳台东西太多,需要分次整理,并且保持后续卫生,感谢大家的包容与指正。狗我挂在咸鱼,已经有两个人在问了 两个星期卖不掉,就给他送回老家了。再次向大家表达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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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周在群里发的很诚恳。黄玫瑰发微信给李姐说,阿姨,马桶被周周刷的,白的发光,他真牛皮。李姐说你们五个人三匹狗,楼上楼下,大狗叫,小狗也叫。我上次还说周周的房间乱得像狗窝,这下真成了名副其实的狗窝了。李姐私信周周,干嘛养狗呢?攒钱找女朋友不行吗?你这次幸亏表现好,要不然下次没带钥匙,姐姐们都不给你进门。

  李姐三十岁的时候精力旺盛,喜欢给人做媒,并且一鼓作气,呼啦啦做成了三对。同事说做成一桩媒,要增阳寿十年。李姐默默一算,加上自己本来的阳寿,再怎么都是一百多,妥妥的老不死了。李姐对周周说,周周啊!给玫瑰的狗狗买狗粮啊!周周给李姐回了一个尴尬的表情包。李姐又对黄玫瑰说,玫瑰,我觉得周周好可爱呀!玫瑰说,他是可爱呀,我们都把他当成小弟弟。李姐不敢再把话接下去,只好换个话题。

  “玫瑰,你的手链好漂亮,哪里买的?”

  “庙里请来的。”

  “哦,听说北京雍和宫的可贵了。”

  “我这串便宜,心诚则灵吧!”

  “有人叫你们年轻人脱下孔乙己长衫,真粗鄙。”

  “是啊,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这样说都要让人好受一点。”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难,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只是你们这一代比我们还要难一些。

  不过你有大好的青春,你怕什么?往前走就是了。”

  “阿姨,我要去海南了,还有一个月房租没交。”

  “把水电交了,房租就算了。”

  “阿姨,谢谢照顾和陪伴。”

  “阿姨有一个女儿,和你一样大,她不在我身边,离我很远。看到你们,我很想她。”

  其实黄玫瑰不知道,李姐年轻的时候特别喜欢《黄玫瑰》这首歌。

  周周因为工作变动,搬到高新区去上班了。新的租客又来了,李姐打开周周的房间,房间打扫得非常干净,钥匙、空调摇控器、门禁卡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墙上还贴着肖战的画像,窗台上还有一盆绿萝。春天的阳光洒满了小屋,穿白衬衫的周周的影子在李姐眼前晃来晃去。李姐双手合十:希望温柔的人儿走到哪里都会被善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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