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高原上一年一度的狂欢节,众神回到大地上,带领人们越过时间,返回到原始之地。犹如《阿细的先基》所做的。但这一切从未被记载或宣传,日历或民间文学的小册子中都没有记载,也许他们的作者们不以为这算得上是节日吧。确实如此,当我在后来,向有文化的人提起此事,他们以为我与他们有同感,不等我细加分说,就摇摇头说这些落后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我们县是少数,以后发展了,就会自动消亡的。我只好沉默。在一九六六年以前,这样的狂欢节在这片高原上的每个村庄中都要举行,但现在只剩下两个村庄还在搞了,因为这个村庄距县城最远。
现在,情绪越来越激动的人群围着村子中央的水塘移动,抬火神的人跳进了水塘。跟着有不少人跳进了水塘。红色的火神浮动在水面上,引发了阵阵欢呼。人群绕着水塘走了一圈,就来到村公所前面的空场上,在那里已经支起一个大柴堆。已经有数千人聚集在周围,他们来自本村和附近的村庄。忽然间,那些装扮成神祗的人抬着一只只火把过来了,中间的火堆立即被点燃,在春风的帮助下,火焰立即窜起了数米之高。人们开始围着火堆旋转,神祗们更疯狂地跳跃喊叫起来,并开始赤着脚在火堆上飞跃。原先只是在一旁助兴的妇女们也加入进来,狂欢现在变成了一个盛大的舞会。跳火的人、跳舞的人、演奏乐器的人,一圈一圈地环绕着火堆转动着,合着乐曲的节拍跳动着。黑夜慢慢地降临到大地上,我相信没有人意识到它,火光照耀着一个个面具、一张张脸。照耀着女人们耳边的圆环、照耀着各式各样的乐器,这一切都被某种力量抓住。我也被抓住了,跟着人群手舞足蹈。犹如一棵在风暴中旋转的大树上的一根枝条。一只手在我的肩上拍了一下,接着一张挂满松毛的脸凑到了我的脸上。从狼一类的喉咙里发出的嗥叫。撞到了女人的水果似的胸脯。一个用纸板画成的面具。踩中了某个人的赤着的脚。一个披着一身棕树叶的人蹲下来,调整他的琴弦。叫哑了的嗓子,仍然大张着嘴,他的整个脸都在呐喊。汗水淋淋的脖颈。马粪的气味。左手被树枝抽了一下。踩在稀软的物体上。又是美丽女神的耳垂。“木邓塞碌都来哦(火神来啦)!”火星迷住了眼睛,泪流满面。一团黢黑的,头发直竖的神。一个浑身在燃烧的神,他飞跃在火焰之上。三个小神扭动着飞驰而去。戴着一对牛角的头转过来,是牧神的脸。一阵风,刮起了一大群火星,它们飞到了黑暗的宇宙中……大地之上,星光灿烂。
要毁灭掉这一切,也非常简单,一条水泥路就够了。因为除了这些蒙昧的人和神之外,谁都知道,在文明的进程表上,这一切已经被毫无疑问地判为落后了。因为随着这条道路而来的一切都坚信,他们的到来,是对这个旧世界的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