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画15万元,面对北京时代美术馆开出的“天价”,她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
她难道是不差钱?其实,去她的住处看看就知道了:中央美术学院附近的一间地下室里,潮湿渗水,面积不足10平方米,角落有一个破了小口的编织袋,装着春夏秋冬全部的衣服,再加上一床用来铺盖的被子,就是她的全部家当。
她叫汪化,出身在闽北农村,自幼家贫,身上穿的是别人的同情,很少有合身的,总像是挂在身上的布。勉强小学毕业后,15岁的她梦想着自己挣钱改变生活,迫不及待地来到都市开始了她的寻梦之路。从南到北,她到过很多城市,大多都是做饭店的点菜员。这样的生活让她大长“见识”:在福州一家A级餐厅,她第一次见到鱼翅,感受到了乡村和都市间的巨大差异,那一桌酒席有时能顶上自己一年的工资。贫穷与文化水平低又让她内向自卑,不知道怎么与人交往,舍友还有领班总是无来由地欺负她,让她专门打扫厕所。性格内向的她特别抗拒陪人喝酒、吹捧客人,不得已,她干脆逃离。后来走马灯似地换工作,没有一处能工作满一年。汪化再次陷入迷茫,不知道能在城里做什么。回到農村家中,她更是无所适从,倍感生活压力之大,仿佛眼前一片黑暗,“找不到生命的出口”。然而就在黑暗当中,她突然想起2004年的夏天,她在随意拍照时被一个路人说像搞艺术的。她听了特别开心,因为“艺术是神圣的”,可以一个人天马行空自顾自地去做。这个赞美汪化一直记着,最终激活了她画画的灵感,她第一次拿起笔画黑白线描,画画成为了一直以来被压抑的感情宣泄的出口——这年她已30岁。
汪化的第一幅画是照着一本在城里买的摄影书画的。图片是一张黑白照片,一个女孩儿,头上别着很夸张的花。在她的笔下,花卉化身张牙舞爪的线条,一直扩张
到整个画面。她很满意这幅作品,“自己把自己感动了”。短时间里,她又接连画了十几幅画,趁着堂弟婚礼的机会全部挂在家中,好让更多人看到。来往的宾客都说好看,这让汪化非常开心。
不久,汪化来到上海,辗转数月后找到一个在艺术馆的工作。她抓紧一切空闲时间,“除了吃饭睡觉都在画画”,有时她会加班画到凌晨四五点。那时汪化开始尝试创作长卷,15米的画布只有在夜里没人时才能在过道里打开,她索性买了个睡袋住在店内的走廊。
2012年秋,汪化从上海坐火车来到北京,她在这座城市几乎不认识任何人,但一见到熠熠生辉的“中央美术学院”招牌,她就决定要待下来,她后来说,“是画把我带到了这里”。她赖以谋生的,是每个月在美院食堂做服务员的1000元工资。从那时起,她就开始住在美院旁这间拥挤、潮湿的地下室。
汪化虽没有受过专门的艺术教育,但她的经历与画画的天赋、态度感动了不少人,特别是在上海和北京,都得到过美术专家和老师的夸奖与指点。中央美院的老师袁运生说,“教书这么多年了,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学生”。很多个人和机构找到汪化,表示要资助她或是收藏她的画,但都被她拒绝了。
汪化对自己的画画生活很满足,对钱不是那么有兴趣,“只要有的吃、有的住,能画画就行。最好还能和老师朋友探讨艺术。”为此,她一直抗拒商业化,不轻易卖画。但也有例外,那次父母千里迢迢来北京看她,她就急忙答应了求画者,一则不想让父母看出她的窘样,二则要好好孝敬一下穷了一辈子的父母。
汪化爱画长卷,创作时不需要腹稿,下笔前就有一个模糊的形象存在于她的脑海中,自然而然,画画的过程中形象越来越清晰,出现越来越多的细节。“这些画只是对我生命态度的一种自然呈现。我的画都是长卷,画小幅的根本不过瘾,因为我要表达的东西太多了,我想说的话太多了。”她的作品参加了北京时代美术馆的青年艺术家计划,是其中入选的唯一的一位“素人艺术家”。
汪化今年35岁,已经是北京一家著名书店的驻店画家,登上过选秀节目的舞台,作为“素人艺术家”的她还成为了纪录片《我的生命线》的主角。但有人就是不买这个“艺术家”的账,看了她局促、杂乱的生活环境后,觉得她的生活惨不忍睹,看着就是痛苦,不卖画是严重的迂腐。而汪化固执地认为,为了卖画而画画才是痛苦,她画画更多的是因为快乐,是内心真正的快乐,她找到了自己天马行空的快乐。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只要鱼儿活在水世界,谁又能说其惨不忍睹?汪化找到了自己的世界,活在其中,如游鱼在水,如天马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