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后,葡萄架就该埋掉,要不然会冻死的。
那天下午,天气虽然冷,但阳光尚好。我们在果园里绑葡萄枝,用篷布将绑到一起的葡萄枝盖严实,正在用土压篷布的边缘,忽然听到“咪咪”的叫声,我抬头看,见是大花蹲在铁架子上望着我叫。同事说:“快看,你的咪咪想你了,叫你呢!”
我回应了一声:“咪蛋,来,到地里来!”它也温柔地回应了我一声“咪咪”,站起来低头望着架子下面。顺着它的目光望过去,是它的女儿小花在架子中层站着,也在望着我。
我挥挥手叫它:“来!”大花便跳下架子,越过砖墙,沿着道路旁边的台沿走着,它的尾巴高高地竖着,就像一个小旗杆。
大花是一只四肢及肚子是白色,头、脊背、尾巴有黑棕条纹的白棕狸花猫,长着一对圆溜溜的绿眼睛,体型不大,很是秀气。初见它时,是八月初。那天清晨我在单位后院打扫卫生,感觉身后有双眼睛盯着我看。我回过头,看见一只瘦瘦、脏兮兮的小猫趴在单位澡堂墙角,露出半个身子观察我。我蹲下来叫它,慢慢靠近它,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我,两只耳朵在头顶转动着。正在这时,同事拖着大扫把过来了,小花猫一下跳起来跑了。我追过去,看它翘着尾巴,在阳光里穿过花园消失了。
五月份的时候,我在单位救过一只三四个月大的小橘猫,就在车棚里吃住着。小橘猫很可爱,脾气温和,从不抓人咬人,我给它起名“猫蛋”,养了不到一个月,被人害死了。此后,我便把猫蛋没吃完的猫粮依然每天放点在它的食盆里,倒点水在水盆里,第二天猫粮就没有了,水也喝了些。猫蛋在的时候,我见它和小猫在花园里一起玩耍过,它们肯定跟着猫蛋去车棚吃过饭。这只花猫应该是其中一只,它也许是猫蛋兄弟姐妹里的一员。八月上旬,我回了一趟家,大约二十几天后回到单位。有一次,替同事在门房值班,忽然听到门口有“喵喵”地叫声,起身一看就是八月初那天早上打扫卫生遇见的那只花猫。我喊它,它看了我一眼见不是它要找的人,一溜烟跑了。
听同事说前段时间一只猫在门口叫唤,她去车棚拿了我放在那里的猫粮喂它,又买了火腿肠。这段时间吃惯了,就每天来找着要吃的。我猜想应该是我回家了,没人给它往食盆里放猫粮,它饿得不行,出去找人讨吃的了。
我看它的肚子松垮垮地,乳房红肿着,猜想应该是有孩子了。它寻到吃的,会叼着食物往后院的废铁堆里跑,翻过废铁堆外的围墙,叫声就不一样了。经过我的跟踪观察,它的孩子就在废铁旁边的库房里藏着。
就那样喂养了一段时间,从最初的怕人躲人到以后基本不怕人,用了两个半月时间。
十月份的一天领着大花去果园玩。果园里落满了橙黄橘绿的叶子,许多鸽子在果园里啄食。大花转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鸽子看。我示意大花过去抓鸟。大花摇着尾巴,匍匐在地面做进攻样,可是它好似没有耐心,蹲守一会就回过头“咪咪”朝我叫几声。它大概认为我成天给它吃的喝的,应该有很大的本领,可以帮它去抓鸟。在它摇着尾巴“喵喵”地叫声里,鸽子一个接一个飞走了。我心想,这不像传说中身手敏捷、本领高强的狸花猫呀。同时也怀疑,这么笨的妈妈是如何在野外将两个孩子养大的。回家说给女儿听,女儿说,有的猫咪会给人示笨示弱,骗吃骗喝。
经过一段时间的喂养,慢慢地,猫妈妈开始胖起来了。皮毛光滑水亮了,小猫咪也一天天长大了。断奶后,猫妈妈会领着孩子们出来吃饭,只是小猫咪老是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人。
我给这三只猫起了名字,猫妈妈叫“咪蛋”,头和尾巴毛色像妈妈,脊背上有个心形黑点的白狸叫“小咪蛋”,长得像小老虎一样的小猫我叫它“胖虎”。
进入冬季,天气越来越冷,西北风一刮,放在外面的食物和水不仅结冰,还会被刮进去一层灰尘煤渣和树叶。每天早上,我拿点温开水把盆子里的冰水给换了,用羊奶粉泡了馒头,加了一点点鸡脯肉、蛋黄、小鱼干。热热的,咪蛋的两个孩子爱吃。两个孩子对人还是怕的,不大敢到人手里吃东西。想喂它们吃猫条,小猫犹犹豫豫不敢过来,就都被咪蛋抢吃了。咪蛋吃惯了猫条,每天不吃两三条,就围着人“咪咪”地叫,叫得声音都是娇滴滴的。从没见咪蛋吃过奶粉泡馍馍,它似乎对猫罐头也不感兴趣。倒是两只小猫,啥都喜欢吃。小咪蛋吃饭快,喜欢抢吃妈妈和胖虎的,也挨了妈妈不少打。胖虎每次吃东西,都是先把附近零碎的食物吃干净,再吃堆在一起的食物,不急不慌得样子,可爱极了,像极了会过日子的细心人。
有一天晚上下班后,我去后院喂咪蛋。它像往常一样看见我“咪咪”地叫着跑过来,用身子、头、尾巴来回蹭我。我蹲下身子摸它,喂它吃。过后它便蹲在我窗外的花园里,目送我开了办公楼后门离去。我上楼打开窗户,看它往松树上跳,然后跳下来蹲在树下盯着树看。我叫它,它也不看我,也不像以往一样“喵喵”回应我。我回身穿了衣服,准备关了窗户回家。忽然,看见小咪蛋跟在妈妈身后叫着,咪蛋冲出花园在前面跑,小咪蛋追着妈妈跑。依稀看见咪蛋嘴里叼着一个长长的东西,我以为它捉了一只鸟。于是,我追下去看它,它蹲在旁边的果园里玩耍,看我来了,又叼起“大鸟”往前跑。我在它身后呼唤它,它昂着头挺着胸,叉开腿叼着它的战利品钻进花园的树墙。
夜黑漆漆的,花园里一片模糊。我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得老鼠“吱吱吱”的叫声,方恍然大悟——它在我窗户前蹲着时,发现了一只老鼠;它追赶时,老鼠惊慌失措爬上了松树,它就在树下蹲守;等老鼠跳下树,准备溜之大吉时,它迅速出击抓住了老鼠。我循着老鼠的叫声探头去看,咪蛋正兴奋地玩着猫捉老鼠后的游戏,看我看它,回头望着我娇声叫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正如女儿所说,那天咪蛋在果园的表现,应该是在示弱装蠢——看似弱小的咪蛋,能在恶劣的优胜略汰的生存环境里出生、长大、健康地活下来,而且能够养育一双孩子。这看似弱小的生命,如没有强健的体魄,聪明的头脑和高超的捕食能力,在这个世界上,我们肯定是不会相遇的。
寒冷的冬天里,它一改往日对我们的警戒态度,仰起小脑袋朝着我们温柔地“喵喵”叫。每次喂了它后,它对我们恋恋不舍的动作表情,都让人舍不得它再去经受饥饿寒冷。我想,饱经风霜、历经磨难的咪蛋,一定在向往着一个温暖稳定的家。
只是它的孩子们还懵懂着,它们没有像妈妈一样从小离开妈妈,小小年纪就独立面对生活的诸多挑战。它们一生下来就有妈妈充足的奶水,有人喂养着,快五个月了还有妈妈陪着,跟着妈妈混吃混喝,根本不懂得生活的艰辛,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残忍,依然向往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它们对我们向它们伸出的热情的双手,充满了抗拒,但有一天它们终归会离开自己的妈,和它们的妈妈一样承担生活中的考验。我相信它们也一定会如它们的妈妈一样勇敢,因为我知道每个看似弱小的生命,在面对生死存亡的残酷环境里,都会慢慢适应并顽强展示自己生命的力量,闪耀它们精彩智慧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