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充满着许多磨难,而在这磨难里不要气馁,只要迎难而上,就可见到灿烂的阳光。而与之相反,则会颓废得一无所有,一败涂地,沦陷进无底的深渊,循环一辈子的十字套。
我只是一个羊倌,放了二十年的羊,一辈子待在山上忙忙碌碌,过着富足而安逸的生活,数着花不完的钞票。然而在一个春天的早上,一个二十来岁左右的男孩找到了我,彻底打破了我平静的生活。他告诉我他母亲在找我,让我赶去浙江省人民医院一趟。还没等男孩把话说完,我脑袋里就飞速的转,难道是她?在浙江我不认识任何一个人,除了苏婉清再无其它人。
我赶到医院时,她已经昏迷,口不能言。她就躺在一张病床上,被许多管子插着,一动不动。她脸色很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全家人都围在病床前,忧心忡忡地望着她。医院的房间很白,白得有些吓人。而在一个不锈钢的架子上,八爪鱼似的钢构上挂着几瓶药水。其中一瓶药水正连着透明的导管,一滴一滴地流着,那滴滴答答的微小声音像极了她微弱的心跳声。床头边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台生命检测仪,检测仪跳动着波纹,证明她还活着。她就是苏婉清,这个我念了一辈子,寻而不得的女人。
对于苏婉清我恨不起来,哪怕如今仍然孑然一身,可毕竟是我先欺骗了她,她才会决然离去。这么多年以来,我对她的爱一直没有变,只是这爱参杂了许多无奈与凄凉。早些年我总是告诫自己,娶不到老婆就自己过,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那时候其实一个人过也没什么,清闲自在,想睡到几点就几点,没有什么心理负担。而世事难料,我如今变成有钱人了,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生活。可这时,心里就发生了转变,想她能回到我身边,过完未过完的日子。
回到八十年代,我还只是一个被拐卖的孤儿,被人贩子带来带去,也不知自己是在哪里,甚至连家都忘记了。我从买家手里逃脱过后,一路乞讨跑到陕西境内的。买家刚开始对我很好,可是自从家里舔了一个弟弟后,我的地位就直落千丈,被经常打骂,还要干很重的体力活。我被边缘化了,有时惹他们生气,还不给饭吃,甚至只能睡到牛棚里,替他们看牲口。我知道那个弟弟也不是那男人的根,而是那女人出轨跟同村男人苟合产下的野种,只是她老公被蒙到鼓里而已。我那时不敢说这事,怕没得饭吃。每次他们偷偷幽会,那可恶的女人就威胁我,让我不要声张,否则打断我的腿。
他们也不管我的死活,还巴不得我死在那里。于是在十岁那年,我偷跑了出来,一路往太阳的方向跑去。以前拐卖人口很严重,后来国家严厉打击,这种现象就少了许多。
跑出来后,我一路乞讨,被一个七十多岁的孤寡老人收留,从此我就当了他儿子。老人对我很好,家里所有好吃的东西都留给我,就怕我饿着。为了让我长身体,老人在那有限的粮食里,经常自己吃粗粮,把细粮留给我,给我蒸白胖胖的馒头吃。尽管这样,我一直没有叫过他父亲,也叫不出口。后来老头去世的时候,我才在他的棺木前痛哭流涕,叫了他一声父亲。
老头留给我的财富不多,一栋有些破旧的泥土茅草房,一头家里的牛,几只家禽。好在老头教过我耕地,农活上倒也勉勉强强过得去。少了老头,地里出的粮食也够我果腹,还能时不时吃上一顿肉。
到了九八年的时候,我已经长成了大小伙子,有了一身子的力气。那时流行南下打工,我把家里牛羊田地处理好后,就跟着村里人出去了。由于没有读过书,我只能干些体力活,在工地上打小工,拿点微薄的工资。发工资那天,我去饭馆里吃饭,遇见了在饭店里做服务员的苏婉清。一见这姑娘,我就心动了。于是有事没事就往店里跑,有话没话总想跟她搭上几句。
苏婉清长相一般,小小的个子,扎着两条长长的辫子垂到胸前,看着模样很可爱。那时候娶老婆不要什么彩礼,可是也要看对方的家境。就如我家那种情况,差不多和去世的老头一模一样,符合打光棍的家庭。随着时间推移,一来二往,我和苏婉清就熟了,经常会晚上等她下班后约她出去吃宵夜。
对于苏婉清,我不敢说自己是山旮旯里的,也不敢说我家就一栋土房子,而是编了一个美丽的谎言,把自己包装了一番。村里人告诉我说,谈女朋友光靠一张嘴骗就行,只要把姑娘骗上床了,她就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也秉承了这个理念,把自己深藏起来。
这个方法果然凑效,没多久苏婉清就睡到了我床上,成了我名副其实的女朋友。我对苏婉清也舍得花钱,把自己的工资全花在了她的身上。我带她买衣服、首饰,吃好吃的东西。她很享受这种生活,对我越来越依赖,喜欢依偎在我怀里,喜欢听我说那些甜言蜜语的情话。
当我觉得时机成熟时,就跟她提出结婚的事宜,她也默许了。更让我觉得放心的是,她的肚子里居然怀了我的孩子,生米煮成了熟饭。我以为这样是十拿九稳的事,可当我把她带回老家,看到我家一切后,反应是那么激烈。她看着那栋老旧的泥土茅草房,眼神瞬间换了,从以前的温柔换成了憎恶的眼神。她怪我欺骗她,一气之下跟我吵了起来,无论我如何道歉想留下她,她还是拎着包离开了我。
我很迷茫,无力反驳,只能放任她离开,毕竟是我欺骗了她。原来村里人说的不是真的,原来女人和你上了床也会离开。我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关在房子里反思。我一直在想着一个问题,假如我当初没有骗她,而是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实情,是不是她就不会离开我?这个问题萦绕着我,折磨着我,让我感到懊悔。我不该相信村人的话,应该脚踏实地去赢取她的信任。
当我再次回工地干活去那家小饭馆时,她已经辞职不干了。我问老板她的去向,老板也不告诉我,就好像她交代好似的。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干活时都精神恍惚。然而不幸的是,一次意外我从钢管架上摔了下来,摔伤了腿,变成了瘸子,不得不打道回府。
苏婉清家有两姊妹,她是姐姐,全家住在浙江一个小县城里。他们家的具体位置我不知道,也没跟她去过她家里。分手后没多久,我想去找她,去做她家的上门女婿,这样她应该能原谅我。我在浙江那个县城里晃悠了一个月,每天在大街小巷里转悠,希望能碰到她。可是找遍了许多地方,也没能遇到她。那时候根本没有联系方式,连BB机都是奢侈品,普通人家根本买不起。没办法,找不到她,只好买了张车票回到陕西老家。
由于腿脚不便,我也无法找到工作,只能在老家种地,养活自己。工地赔了点钱,我将那些钱买了一头耕牛,六只羊,又养了点鸡鸭,打算好好做个养殖户。我心里唯一的愿望是将家里的泥土茅草房翻修一下,让它变成像村里大户人家的青砖瓦房一样漂亮。那时候只要有一栋好点的房子,娶老婆还是能娶到的。没念过书,我就开始自学,从最基础的学起。我相信,只要自己肯吃苦,这栋房子一定能够建立起来。于是我每天早出晚归,精心打理着土地,管理着羊群。
不知不觉,十年过去,我不仅修起了一栋漂亮的青砖瓦房,家里电器设备也一应俱全,还存了点积蓄,生活越过越好。有了钱,就有人给我介绍对象。可是因为我是个瘸子,许多姑娘看到我后,都摇摇头离开了。介绍失败的次数多了,我也就不再托媒人继续介绍,自己过自己的日子。要是寂寞了,就跑到县城里去洗洗脚按按摩,日子倒也过得很潇洒。两年后我买了一辆轿车,去县城就方便多了。
由于羊群规模比较大,我雇佣了几个上了岁数的村民,替我照看羊群,每个月准时给他们发点工资。老人也没事做,离家又近,工资低点就低点。这岁数要是去外边找活干,许多工地也不要,还不如在家里挣点清闲活。随着手中的钱越来越多,许多女人也开始向我抛出橄榄枝,尤其是去会所唱歌时,每个女人看我的眼神都是像看到钞票一样。
有了钱,我将老头的墓好好修缮了一番,修得气派宏伟,想让他在里边住得更舒适一点。老头是我这辈子最亲近的亲人,虽然没血缘关系,但更甚血缘关系。每到清明,我都会去老头墓前祭拜。我将现在最好吃的东西都一一摆到他坟前,以报答他生前在我落难时收留了我,不至于让我饿死荒野。老头一辈子没结婚,我就给他烧了个老婆过去,希望他在那个世界里过得舒服,不会再孤单。
我没有结婚,也很忙,一个农村羊倌天天围着羊群转,要注意不要让它们生病,要经常检查它们的身体情况。媒人看到我家有钱了,隔三差五就给我介绍姑娘。有一次,媒人给我介绍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长得如花似玉。这事要是搁到以前,她可能连看我一眼都懒得看。而现在我有钱了,她对我的态度都是面带桃花,笑得春风十里。我也没拒绝她,说先相处相处再说。姑娘并不是农村人,生着一双细嫩的手,一看就是没干过农活的。我让她每天跟着在羊群里转,结果没转几天,她就吃不了这份苦,灰溜溜地打包走人了。
婚还是要结一个,不过要找一个踏实的,而不是眼里只看到钱的姑娘。这期间,媒婆又陆陆续续给我介绍了好几个姑娘,介绍费她是拿了不少,可介绍的人却都不是真心实意跟我过日子的。后来我听人说,现在的媒婆都是跟姑娘一伙的,不管成不成,她们都能拿分成。我打消了通过媒婆介绍老婆的想法,开始专心养我的羊,做一个安分守纪的羊倌,每天忙碌在山上与羊圈。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我就开始了胡思乱想,想起了自己的初恋女友,那个怀着孕的女孩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孩子有没有生下来,是男孩还是女孩?一个个问题在我脑中浮现。
然而让我想不到的是,在我四十来岁的时候,村支书带了个男孩来找我。男孩自称苏念峰,三个字里有一个字和我同名。听他说这个名字时我就在想,是不是和苏婉清有关,毕竟念峰念峰念的好像就是我。直到男孩说起他母亲想见我时,才知道她一直没有忘记我。
我跟着男孩去了浙江,也见到了他们的家人,随后就被带到了医院。可是当我在病床上看到苏婉清时,心里莫名的一阵心疼。这个我念了二十年的女人,总算找到了她。询问她家人情况后,才知道她患了宫颈癌。癌症虽然致死率非常高,不过也有治愈成功的案例。我跟她的家人说,无论如何都要治好她,钱的问题我来想办法,他们负责联系好医院就可以。我是一个农村出来的羊倌,除了身上有点臭钱,根本不认识什么人,所以联系专家会诊还得靠他们。最终通过他们的努力,预约了北京肿瘤医院著名的一个医生,让转院去北京治疗。
在专家们的通力合作下,苏婉清的病情开始出现好转,能说话,也能吃东西了。她醒来的第一句话是,“你终于来了。”我回答她,我来了,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在北京治疗了几个月,医生开了许多药,就打道回府,回到浙江静养。
苏婉清告诉我说,她回去后就没有再嫁,把孩子生了下来,照顾着自己的父母。她父母说,孩子生下来,留在家里,跟着家里的姓,好延续香火。二十年前,苏婉清回到家冷静后,也曾想回来找我,可她父母不同意,生怕我把孩子领回去。于是这事就这样搁置了,一搁置就是二十年过去。
苏婉清身体好点后,经过父母的同意,我们在浙江她老家那举办了一场婚礼,但孩子还是跟她苏姓。孩子已经二十岁,正上着大学。这二十年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个父亲,也不习惯叫我一声“爸”。我也不纠结这一点,毕竟孩子都那么大了,能听到有一声“叔”就不错了。婚礼过后,我就带着苏婉清回了陕西,孩子还是留在浙江,毕竟城市比农村要方便一点。
回到陕西,我们又办了一次喜宴酒,顺便把结婚证也领了。她主内,我主外,生活倒也过得温馨舒适。没多久,我又起了一栋别墅,一个家变得越来越好。儿子虽然不跟我姓,不过每个寒暑假都会来看我们,一家人快快乐乐,也算是人生的一种圆满。
兜兜转转,这个女人最终还是回到了我的身边,也许这就是天意,天意要让俩人再续前缘,把未过完的生活继续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