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休息期间,按常规是不能离岗且要整理工作得失的。可对我而言,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得先利用这难得的休息机会,远离陀螺般的忙碌,好好享受享受无事小神仙般的快意时光。整理得失的事且待以后再说。
感谢机缘的巧合,终让我暂离劳神之案牍,抛开烦心之事务。电话可以不接,有令可以不从,一身轻松地喝茶逛街看风景,嗓子痒了就雄叫两声,手脚痒了就猛耍一通。白天当作晚上睡,耐心睡到自然醒,不用看时间,不用受羁绊。横卧床头闲看书,出了酒店进舞厅,心无挂碍,清闲自在。在我之前已休息的刘、程二位老总,与我相约“六六九八”,推杯换战后大发感慨:休闲时光,一个字真爽,两个字爽歪歪!嗬嗬,生活原来还可以这样过的!
刘的秉性比我直,修养比我高,脾气没我坏,有时忙晕了头就出点小岔子。为此领导特赦他休息几天。可休息就休息呗,休息期间还牵肠挂肚论工作。程呢,道业比我深,心态比我好,管的摊子比我更大,按下葫芦起来瓢的时候,他就干脆不按了,用他的话说,有问题就让它暴露出来。为此他也受到休息的奖励。我就属于另外一种性质的休息了,我没有孙猴子的本事,却有孙猴子的毛病:犯戒。当我犯了病的时候,就目无尊长,挑战权威,常与领导龌龊。领导就说,你小子,哎,常常晴天响霹雳,让人下不了台。累了烦了,可以休息嘛!
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们都有对方不及的地方,那就互相吹捧一番。但刘是三句话不离本行,说着说着就华山论剑说起工作来。程就爽快多了:别这鸟事那鸟事的,要休息就痛痛快快地放松下来,离了谁这个地球都照转,该出手时再出手。话虽这么说,事情却不一定能那样做。我和刘都属于“特殊工种”之类的岗位,有些工作几乎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的。就比如我,刚刚宣布让我休息,为迎接检查,我还得披挂上阵,系上保险带,在倾斜五十度的护坡上刷写了两米见方的十六个大大的墙壁字。有时心情好了,晚上还得敲击点总结啊计划啊之类的小玩意。当然,写完大字,我就差不多真的过上了无事小神仙般的清闲日子。
偶尔独步于旷野,看看闲云野驴,想想自己的所谓得失,真觉得无从整理。失是失也,失因何由呢?还不是自己荒疏了柔功,关键时总把棱角突出,暴露出狰狞面目,一点也不圆滑?我也曾练过太极瑜伽八段锦之类,可就是不懂攻防之道,所以我很羡慕人家“化”的功夫,不经意间抛出几道谦卑的媚眼,随上几句燕语莺声般的吴侬软语,配以恭敬不如从命的姿体语言,转瞬间,就能在刀光剑影之时化干戈为玉帛,就能在剑拔弩张之际化险为夷,接着就日出雾散艳阳高照。看看自己这副德性,想想自己的不事雕饰,我真的不知道是否愧对列祖列宗,是否愧对自己本该圆融的职业!
做人就要张弛有度,软硬得当,这本来就是一件普通的生活常识。可我总觉得这些常识就跟宝典秘笈攻略之类高深莫测,学之不得要领,弃之却又不舍。有时我就想,也许我这德性就不适应目前这种需要柔功的岗位呢?但是,人家普遍认为我能行,几任领导也未曾不把我视为可造之才。当然,自己得意起来也不乏自我陶醉,自喜之色溢于言表,有时还翘翘尾巴证明自己的胜任愉快。可偏偏在领导需要默契配合的时候大脑缺氧,绕不过一根筋的困扰。
我的顶头上司张总说起我的恶行来爱恨交加,气愤时甚至扬起巴掌咬牙切齿,作逐出师门状。他历数起我的恶贯满盈来如数家珍,但是常常说着说着就忍俊不禁,开怀大笑。我知道他是心疼我,爱护我,还袒护我,最大程度地减轻我的罪孽,所以巴掌抬得高高的,落在身上却是轻轻的,谁叫我是他的门生呢!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然而,我每年吃三堑,历年来也没见长过一智,此生此世,朽木难道已成定局,真的雕不出一个花样来吗?想起这个话题反觉得沉重,觉得辜负了领导的雅意,有伤休息的本意。罢了,难得休息,还是轻松些吧,就像李长辈说的那样: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枉自找寻不自在,当放歌处且放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