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衣喜欢浓烈的粉色,这个太俗艳的色彩却真的很适合她。
青春年少的季节,邻家的自中陪羽衣去照相、逛街、买零食,他只是一个伴儿,可这个伴儿一陪就是很多年。羽衣一直想寻找游离于自己生活之外的男子,绝对不是邻家的自中,18岁时羽衣就知道,自中与她太像了,同样的小家庭出身,同一条街的生活场景,同样的沉默、隐忍和细心,一个男人就不该与她相像,这是自中的错误。
羽衣的娇美是有品格的,小家碧玉的特质,沉静如秋叶之美。小小年纪的羽衣那时是一名护士,如花季节竟敢摒弃了少女钟爱的黑与白,而选择粉红,浓烈如酒的深粉色,很成熟的中国颜色。
有一个很优秀的男人刚好目睹了羽衣的惊艳。羽衣有了一段极为命薄的婚姻生活。他已是中年,政事的繁杂使他早已不能够如鱼得水地做床笫之事。
羽衣想要一个孩子,找到学中医的自中,求他开个方子。
还是多年前那件深粉的毛衫,羽衣坐在自中对面,聊了一些过往的事,很恍然了,两人一起去旧日的小餐馆吃饭。其实在羽衣和自中坐在玻璃窗前吃饭时,爱人刚好与她擦肩而过,他看到的是气质极相似的一对男女,因为相似,有一种外人看来永隔不断的神情。
他的心很痛,痛到等羽衣也等不来。因心脏病发作,他走了。
羽衣曾有一段迷上了看手相。她在路边让很多人看过手纹,第9次时,那位老者说:“你的未来还长着呢。”
羽衣眯着眼睛摇头:“我不信,我的一生早完了。”
老人重重地告诉她:“不对,不久后还要开花结果,等着吧。”
羽衣身边的男人很多,仔细端详,没一个是和她开花结果的那一个,那些粗眉俗眼的男人,怎么可能呢?唯有自中还清秀一些,可惜早已预想到和自中一起是什么样子的生活,所以无法选择他。
医院调来一位优秀的外科医生,他叫司剑。一个有太多故事的男人,一个有不寻常经历的男人,他有很闲淡的气质,很有品质的衣着。羽衣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和她有关,只是他太有前途了,这是一座暗礁。可羽衣已等了太久,太久的流水般的寂寞的日子。
一起吃饭、听音乐。司剑要去羽衣的阁楼。
这个自私而聪明的男人,没有天长地久的承诺,甚至不肯带羽衣回家,却去她那里,这意味着一段阴暗感情的开始。羽衣无法自控,沉迷了很久,直到怀了一个孩子。两人没有结婚的可能,他有家室。
司剑问:“怎么办?”
羽衣淡淡地说:“我正想问你怎么办。”
“做掉他,你想嫁人,自中倒是一个不错的对象。”司剑早就为她想好了,以羽衣如今的身份,和自中才是同一阶层的。
羽衣从小便不喜欢和自己同一阶层的男人。
司剑从此隐形。
怀孕的日子,很笨重的身体,羽衣在街道和菜场里穿来穿去,这个沉默坚强的女人。自中不知从何方赶来,在菜场的泥污中相遇,四目相对,很凄然的感觉从心中涌起。自中挽着羽衣的手臂回去,羽衣拖着双布鞋,脚面已浮肿了。
孩子出世的时候,自中守着羽衣。很可爱的一个生命,长手长脚的女孩。
羽衣的母亲说:“自中,你要是孩子的父亲多好。”自中的眼睛里有了亮光。
满月时,没有摆酒席,司剑悄然上门,送了一对“英特纳”的白金镯子。羽衣的母亲看出了端倪,问羽衣:“是他吗?”羽衣不语,却请求母亲和自中离开。自中对羽衣母亲说:“我该走了。”自中再次回到遥远的山村当一名医生。
自中注定和羽衣没有缘分。羽衣这一次失去自中很多年,这个伴她多年,始终未婚的好男人。
羽衣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很多年。盛年的羽衣还是蕴涵着无穷的秀美。
女儿的男友很多,有一个却是冲着羽衣来的。一个带点怀旧心思的大男孩,有着文雅的举止和气质,女儿却偏偏忽略了这个叫风的男孩,这给羽衣与风之间留下了很大的空隙。
盛年的美,一瞬间就衰老了,但却美得灼人。羽衣穿着深粉的中式棉衫,粉色伴她这么多年,只有今天才算是极致了。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境界,眼前这样懂她的一个男人,都醉了,在月色如水的夜里。
可惜,这是孽缘,只能藏在阴暗处的。何况,清醒后白日里,伦理带来的压力几乎使她与他崩溃。
风走了。尤其走在阳光下的时候,他想自己该有一份正常的感情了。一回头的瞬间,看见站在门边的羽衣,还有她眼角的纹路。她毕竟老了,与他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提着很大箱子的自中正好回来。自中是怀着一点点感伤的怀想回来的,岁月将他侵蚀得两鬓斑白,他还是想做羽衣的一个伴儿,哪怕仅仅是伴儿而已。
被世事磨得洞透的自中,一眼就看出了羽衣和风眼底跳动的火焰。自中无声地走入了自家的老宅,那个夜里,自中开煤气自杀了。
一代红粉,羽衣终于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