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晚点了,何林下飞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飞机晚点也是常有的事,这次是因为起飞前忽然电闪雷鸣,被迫推迟起飞时间。好在登机前何林跟朱萍萍通了电话,朱萍萍说已经给他订好了宾馆,到时可以直接入住到宾馆。朱萍萍告诉他宾馆名字和房间号,最后还特别补充说不要主动跟她联系,届时她自然会联系他。
朱萍萍是何林大学时的女友,当年也曾爱得昏天黑地,但毕业的时候就散了,好合好散,这么多年来偶尔也有联系。毕业后也没跟朱萍萍再见过面,不只是因为距离太远,主要还是因为各自成家,各忙各事,时过境迁,激情不再了,再见面似乎就缺乏足够的理由。何林这次来是因为朱萍萍帮他联系了一单大生意,一旦谈成了,就会有一位老板出资上千万元,跟他合作在南方搞几个北方特产直营店。市场已经摸清了,只要投资就行了,一旦开起来,就等着数钱吧。那个姓钱的老板就是这么说的。有钱赚,何林好像屁股上打了一针兴奋剂,一下子来了激情,没多加考虑就急匆匆地往这边赶。走之前,他声东击西,跟老婆说是到另一个城市谈生意,没敢说是到朱萍萍所在的城市,因为何林老婆也是校友,知道何林和朱萍萍在大学时的那档子事。绝对不能说是到朱萍萍那边,否则没事也会有事。
何林下了机场大巴,立马打出租赶到了朱萍萍电话里说的那家紫薇大酒店。酒店离机场不远,在一处三岔路口上,是一家挺高档的酒店,外面灯火辉煌,里面也是富丽堂皇的,当然价格也不菲。朱萍萍已经交了房费。房间在四楼,406,大套间,何林环顾房间,心里一热,觉得朱萍萍给他订这样好的房间,还是感念旧情的。何林就想,等见了朱萍萍就把住宿费给她,朱萍萍够意思,他何林也得像个爷们儿。
何林匆匆洗涮了一下,然后从包里取出一本书,往床上一躺。他有在睡前看书的习惯,不看几页书就睡不着,再困也睡不着,邪门儿,就是每回和老婆在床上折腾完了,也必须看上一会儿书才能疲惫而愉悦地进入梦乡,仿佛是爱的尾声。这次他临出门前随手装包里一本哲学书,一个外国老头写的,就像是一堆梦话,读半天也摸不着头脑。何林啃了没半页,就有点头昏脑胀了,正准备借着这股困意关灯睡觉,床头的电话却突然响了,吓了何林一跳,睡意全无。何林接起来,里面一个女子的声音问需不需要服务,何林明白服务的意思,不假思索地说不需要,就挂了电话。电话又打,何林也不再接。这种情况以前何林住店时也经常遇到,但这次没想到过了不长时间,就有人敲门。外面一个女人的?羲凳欠裨保纯从惺裁葱枰?务的。何林听出?歉詹糯?电??的女子,就又说不需要服务。但外面仍在坚持,说先生你开门,这是我的职责,顾客的需要就是我们的职责。何林觉得门外有个女人老在喊叫也不是个事,犹豫了一会儿,只好开门。
一个穿着暴露,化了浓妆的女子带着一股香水味道,从门缝里挤了进来,迅速关住门,身子往门上一靠,又问了一句,先生真不需要服务吗?何林有点不高兴,说你没听清楚啊?我不是说过了,不需要!女子长得很漂亮,也很年轻,笑起来左脸上还有一个酒窝,添了几分妩媚。她居然还有一点幽默感,说小女子这是上门服务,服务到家。又说,先生一看就是大老板,大老板哪有不需要服务的。何林有点哭笑不得,说你这是啥话,大老板就需要服务啊?我真不需要服务,我也不是什么大老板。女子说,先生真会开玩笑,不是大老板,一般也不会住这里,刚才在大厅里我就看出您是大老板了。女子说着竟然轻车熟路地坐到沙发上了。
何林退到床边,皱皱眉说,你看错人了,我真的不是什么老板,我是老师,知道吗?我是大学教授,是不会干那种事的。女子听了这话好像一愣,老师?不像,边说边摇头。何林生气了,拿起床头的书给女子看,你看看,哲学书,不是教授谁看这书?我是教哲学的,大学教授,这回你相信了吧?女子不去看书,目光游移着说真是老师也没什么,老师也是人,前些天网上还说有个大学教授搞了一个小姑娘呢。
何林哭笑不得,觉得这女子好像很老道,又好像很天真,没法和她说清楚,就沉下脸走过去拉开门说,我要睡了,请你出去,不然我叫保安了啊。女子发觉真的没戏了,才恼火地站起来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说,看来你还真是个大学教授,知识分子,嘁!那神情,一脸的对知识分子的鄙夷,把何林气得够呛。
其实,何林的话也是半真半假,他的确是在一所农业大学任教,但只是个副教授而已;也不是教哲学的,而是讲授和研究高寒作物的。最近几年,何林结合自己的专业,做上了土特产生意,越做越大,赚了些钱,以至于教师倒像成了他的第二职业,而“和林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才是他的第一身份。大学里的领导和同事见了何林,都喊他何董、何经理,或者何老板什么的,有调侃戏谑的成分,但也符合事实。
女子走后,何林重新躺下,眼睛盯着书,心里却很乱。干脆扔了书,关?说疲诎抵腥锤蛔帕恕H媚桥右唤梁希哪宰佑械憬舯帘恋母芯酰肓撕芏嗍拢又炱计枷氲搅俗约旱睦掀懦滔幔菇饺吮冉狭?一番。何林与程晓玲虽然是校友,却是毕业后才认识的。何林直接留校,程晓玲则是在毕业后紧跟着上硕?浚喜┦浚詈?又选择?亓??感#诔滔峥蠢矗饩褪窃捣郑惺悄愕呐芤才懿坏簦匦H谓滩痪镁陀腥税阉樯芨瘟秩鲜叮鞘焙瘟只姑挥写佑胫炱计嫉氖Я抵谐沟捉馔殉隼矗吣昙湎嗫戳瞬簧儆谝桓隽亩韵螅薰眨夏萌思腋炱计急龋笠膊皇牵乙膊皇恰5茸沤樯艿匠滔嵴舛膊恢裁矗瘟滞纺砸蝗龋透滔峤峄榱恕C∶『瘟衷诮峄楹笫辈皇闭庋刑疽环>冉希瘟志醯没故侵炱计几信宋叮滔岵唤龀さ寐韵源肿常乃家睬啡毕该埽固乇鹨浚诩依镎莆詹普笕ǎ押瘟止艿孟袼镒铀频摹?
何林胡思乱想,后来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醒来时天已大亮,赶紧起床收拾,脑袋还有点痛。正在刷牙的时候,又有人敲门。不会是那个搞特殊服务的吧?都大白天了,捣什么乱。何林气呼呼打开门,愣了,门口站着四个人,其中竟然有两个警察,另外一个可能是酒店经理一类的人物,还有一个女服务员。警察带头进入房间,何林往后倒退着,有点困惑,有点紧张,脑袋也好像更疼了。
两个警察回头看着那名女服务员,女服务员眨了眨眼睛说,是。男警察就晃了晃自己的证件,对何林说,我们是紫薇路派出所的,酒店夜里发生了一起盗窃案,你有嫌疑,请协助我们调查。何林懵了,不顾嘴上的牙膏沫子,辩解说你们肯定认错人了,我哪点像盗贼?你们看我像盗贼吗?女警察平静地说,也没说一定是你,是请你到所里协助调查。何林气愤了,说捉奸拿双,捉贼拿赃,我偷了啥了我?你们有证据吗?女警察说,我们会调查清楚的。何林大声嚷起来,你们这是瞎胡闹,我不去,我是来做生意的,误了生意你们负责?男警察口气硬了,说你说这些没用,赶紧刷好牙,拿上你的东西跟我们走!女警察说,协助调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何林口气一软说,警察同志,我一会儿还要谈生意……
女警察打断何林说,早说清楚也许还误不了你谈生意。何林觉得自己都快要哭了,说警察同志,恐怕早就晚了……
男警察催促说,别浪费时间,赶紧赶紧。
何林没辙了,觉得百口莫辩。
他跟着警察下楼的时候,发现三楼楼梯口拉起了警戒线,还站着几个保安。看来事情闹得挺大,丢失的东西大概比较贵重。
酒店大厅里站了许多人,何林被簇拥着走过大厅时,人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何林。何林明知自己是清白的,但似乎在一瞬间没了底气,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何林被带到了紫薇路派出所,平生第一次享受到了“嫌疑犯”的待遇,坐在椅子上,浑身不自在。男警察和女警察坐在对面,很威严的样子。何林这时才想到应该给朱萍萍打电话,也许只有朱萍萍能救他了。但他刚掏出手机,男警察就制止了他,并且走过来把手机拿走了。男警察说等事情交代清楚了自然会把手机还给何林。这时候,女警察则拿着何林的身份证仔细研究。
沉默了一会儿,女警察开始讯问何林。首先问何林的一些个人情况。何林只说是来做生意的,刻意回避了自己大学教师的身份。在供述昨晚住宿经过的时候,何林又刻意隐瞒了那个服务小姐的事情。
女警察讯问,男警察记录。期间,放在桌子一角的何林的手机冷不丁响了。何林心头一激灵,下意识地想去拿手机,却被男警察喝止了。?芯炷闷鹗只伊耍窒肓讼耄纱喟咽只亓恕:瘟中囊怀粒虻牡缁埃恐炱计迹壳习澹砍滔幔坎还苁撬庀露汲沟资チ盗耍?
讯问了一会儿,两名警察互相看了一眼,突然站起来走了出去,叫进来一个男性小警察看着何林。小警察进来后就关上门,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面无表情。何林坐在那里,更加不自在了,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始终不见那两个警察回来。何林不住地看墙上的表,不时地用询问性的眼神看小警察。小警察视而不见,连眼睛也不眨一下,更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何林终于忍不住了,对小警察说,那两位去哪了?把我晾在这里什么意思?
小警察严肃地说,那是我们领导,你说话注意点。
何林说,是是是,那你们领导去哪了呢?什么时候回来?
我们领导说你不老实,不交代实情,就先去勘察现场了,等你想通了再来和你谈。
何林看着墙上的表,说我想通了。
嗯?真想通了?
真想通了。
小警察掏出手机说,那你等着,我通知领导。
何林看着桌上自己的手机问,我能打个电话吗?
小警察说,不行,我没权力决定。
何林看着小警察郑重其事的样子,无奈地苦笑了笑。
无奈啊,一千万的投资呢,原本是件大好事,没成想一转眼就变为麻烦事。非但生意要泡汤,说不定自己还有牢狱之灾。何林觉得,事情太蹊跷了,难道是命中注定?或者纯粹是一场误会,对了,不会是那个服务小姐报复吧?早上和警察一起进到他房间的女服务员是不是那个服务小姐?浓妆改了淡妆?难道是她制造的盗窃案?何林一会儿觉得像,一会儿又觉得不像。这时,他脑子里忽然跳进了另外一个词,刑讯逼供。经常听人说这是警察办案的常规手段,网上也有不少这样的实例。何林想着想着就有点后怕,暗自庆幸刚才那两个警察算是人道的,没有对他动过一根手指头,不过是用了点小计谋而已。现在,他只希望这两名仁慈而又聪明的警察尽快破案。
墙上的表滴滴答答,离和钱老板约定见面的时间只?幸桓鲂∈绷?。朱?计?这会儿在干什么?知道他被弄到派出所了吧?是不是在想办法?朱萍萍应该有办法的,听说她老公是这个市的人大代表,认识一些重量级人物,问题是朱萍萍会不会动用她老公的关系。何林又想,生意谈成谈不成暂且不说,要真的几天出不去,怎么向学校交代,又怎么向程晓玲交代?
两个警察总算回来了,坐到何林对面。女警察说,想通了?何林点头。他豁出去了,不仅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大学教师的身份,还把昨晚住店的经历如实交代了。
男警察笑了,说你这个态度就对了。
两个警察又交换了一下眼色,走了出去,还是那个小警察看着何林。眼看着和钱老板约定时间过去了,两个警察再也没有回来。午饭时间,有人送进来两个盒饭,小警察递给何林一个,说知道吧?嫌犯还不算是罪犯,和我们吃的一样。但何林吃不下,遇上这样的麻烦,谁又能吃得下。
让何林没想到的是,午后,事情豁然出现了转机,小警察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告诉何林,你可以走了。何林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小警察把何林的手机还给他说,你的嫌疑排除了,你可以走了。
何林有点做梦的感觉。走出讯问室时,发现阳光很刺眼。怎么回事?他妈的这是怎么回事?何林的哲学头脑真的有点乱了,他赶紧开了手机,先拨钱老板,关机。又拨朱萍萍,通了。朱萍萍在电话里说她正往派出所这边赶,让何林在派出所门口等着别动。
见了面,两个人好像已经顾不上久别重逢的那种感觉了,只相互匆匆地打量了对方几眼,有个共同的感叹是都有点老了,岁月不饶人啊。朱萍萍告诉何林,钱老板已经?吡耍戏苫シ侵蘖耍饣岫缭诜苫狭恕G习迓裨鼓悴皇匦庞茫囱油ι模腋芯跄忝橇┑纳獠缓锰噶恕?
何林急了,我这不是遇上事儿了吗!
朱萍萍说,他知道,但他说你这当儿还顾着找小姐,这样的合作伙伴靠不住。
何林更急了,哪有的事儿?我哪里找小姐了?钱老板不了解我,萍萍你还不了解我啊?
朱萍萍说,我了解你,可我不是钱老板啊。再说我和钱老板也只是泛泛之交,他是看我们家老关的面子上才答应谈这笔生意的。又自责地说,都怪我没有给你找对宾馆!
何林“唉”了一声说,这事怎么能怨你?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问朱萍萍,我出来是你找的关系吧?是不是麻烦你家老关了?
朱萍萍说,那倒没有,派出所的人我也认识,我一直和他们交涉,正犹豫是不是让老关出面呢,警察就说你没事了,说是又仔细分析了监控录像,认为录像里的犯罪嫌疑人不是你。
何林忍不住骂了一句,混蛋,早怎么不好好分析。
朱萍萍安慰何林,出来了就好,晚上我请你吃饭,给你压压惊。
何林经了这事,有点蔫,说不用了,你也不方便,生意谈不成,我还是先回去吧。
朱萍萍想了想说,也好,你就先回去,钱老板走的时候也没把话说死,过段时间我再和他联系联系,看啥情况吧。
刚和朱萍萍分开,何林的手机就响了,是程晓玲。程晓玲在电话里质问何林,问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老关机?何林支支吾吾,说手机刚充了电,我现在正往回赶,一会儿就上飞机,还得关手机,没急事儿回去再说吧。程晓玲说,你着啥急呢,先听我说,学校打电话找你,打不通你手机,打给我了,也不说是啥事儿,让你赶紧给回电话,给宣传部的张部长回电话,听清了没?你有张部长电话吗?你不是出啥事了吧?别看程晓玲是教现代汉语的,何林总觉得她说起话来有点啰嗦,逻辑性不强。
宣传部找?何林也是一头雾水。他匆匆挂了手机,犹豫了一下,干脆把手机关了,他没心情。
然而,第二天回去,何林才知道事情闹大了。先是宣传部张部长找了他,接着学校党委副书记找他谈话。原来,何林在酒店的遭遇被人迅速发到了网上,说某大学教授何某涉嫌宾馆招妓偷盗被拘,案情扑朔迷离云云。文章直接点明了何林所在大学的全称,内容描写相当细致,有对目击者和警察的采访,还配有现场照片,可以说是图文并茂。
副书记态度严肃,说不管事实怎样,何林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影响了学校的声誉,损害了学校的形象,因此他代表学校通知何林,暂时停课反省,等学校认真研究决定如何处理他。
何林像被人打了一棒子,懵了。没想到这样戏剧性的事情轮到他头上了。让他更担心的是,事情很快传到了程晓玲那里,他见瞒不住,就把经过都告诉了她。程晓玲倒是相信何林没偷东西,但坚决不相信没招妓这回事,她说无风不起浪,你何林是什么德行我不知道?走在路上还老瞄漂亮女生,这回装正人君子,真让人恶心!
后来程晓玲猛然醒悟到何林是去了朱萍萍所在的城市,更不干了,也没细细考虑何林和老情人约会与招妓之间的矛盾,不分青红皂白就闹开了,劈头盖脸骂了何林一顿,就刮风似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回了娘家。尽管没说离婚之类的话,但看那架势?欠且瘟忠坏读蕉喜豢闪恕?
何林的事就在学校广泛地传开了,无论老师还是学生,谈论起来都有一种隐秘性的兴奋劲儿。何林走在路上就能感觉出来。他没脸见人了,尽量躲在家里不出门。也不敢再看电脑上有关自己的帖子和图片,看一眼心里就堵得慌。尤其那些跟帖,不少人骂何林叫兽、淫棍,还有人据此猜测何林搞过不少女学生,说什么的都有,难听的话不堪入目。何林纳闷,帖子究竟是谁这么快就发网上的?服务小姐?警察?酒店里看热闹的?记者?图片背景看上去是酒店大厅,像是手机拍的,又像是监控录像,摄影效果很好。想来想去何林觉得就是知道了谁发的,又能怎样?因此他慢慢地也就懒得再想这些了,他觉得当务之急是想办法修复他和程晓玲的关系,然后再尝试与钱老板联系。
家里没有了程晓玲,何林的生活全乱套了。自己的“和林公司”暂时停止了与外界的业务往来。他一般在上午10点多起床,基本不洗脸不刷牙,床铺更不收拾,一睁眼先斜靠在床头抽烟,直到满屋子乌烟瘴气。一日三餐何林最多动一次烟火,其余就是烧热水泡方便面,有时连泡也不泡,干脆一啃了之。冰箱里塞满了火腿肠、乡巴佬蛋,这些东西一旦见少,何林就乘着夜幕降临之时到楼下的小卖部采购,然后立马返回,尽量避免与熟人碰面。何林大部分时间盯着电视,偶尔拿本哲学名著翻翻,翻不到两页,骂一声放屁,把名著扔得远远的。
没几天,何林的身体出毛病了,嗓子疼,口腔溃疡,咳嗽,乃至浑身关节疼,像是流行感冒,但何林知道自己并没有感冒,吃消炎药,也不太管用。更让何林不爽的是,他发现自己好像没有欲望了。还不到五十啊,应该还是兴致勃勃年龄呢。何林一直很自信,之前再大的压力也不会影响他干那事,恰恰相反,压力越大越能激发何林的欲望,他发现做爱能缓解他的紧张和焦虑,记得因一批货积压差点就要导致公司关门的那段时期,何林几乎天天对程晓玲有那种要求,以至于搞得程晓玲都有点怕了。
何林给程晓玲打了几次电话,程晓玲不接。后来接了,何林希望程晓玲回来,程晓玲说,回来也不是不可能,但你要彻底交代清楚。何林说,交代什么啊,根本就是没影的事。程晓玲还在火头上,说没影的事能闹这么大吗?朱萍萍在那里总是实情吧,你怎么解释?你敢说你没见她?何林语塞。程晓玲就把电话挂了,不给何林机会。
系里通知何林,说他今后不用上课了,学校已经开会研究决定将何林调离教师岗位,转为行政岗,拟安排去后勤上班。事情比何林想象的要糟糕,他心里一下觉得又凉又空,就去找校党委副书记。副书记同情地说,造成这样的影响,学校的决定也是迫不得已。何林辩解说,可这不是实情啊。副书记说,你说不是实情有啥用,网上都这么传,除非酒店和警察能给你澄清,向你道歉,给我们学校消除不良影响。何林哑口无言,灰溜溜地踅回了家。
朱萍萍打来电话,询问何林近况,何林也不隐瞒,如实说了自己的情形。朱萍萍很惊讶,显然她也没有想到事情对何林影响如此巨大,她在那边一再温言劝慰何林,竟然唤起了何林内心深处对于他们那段爱恋的遥远记忆,心头有一缕暖意在隐隐升起,有一种倾诉的欲望在缓缓滋?:瘟指辖籼吠虼巴馍铄涞姆缇埃⒆〔徽Q郏沧×苏夤汕樾鳌?
朱萍萍又说,钱老板还在非洲没回来,生意的事只能再等等看。但这会儿,何林的注意力已经偏离生意,副书记的话启发了他,他告诉朱萍萍,生意先放放,他决定采取行动为自己维权,要求紫薇大酒店和紫薇路派出所给自己一个说法,还要在媒体上公开向他何林道歉,消除影响!
他咬着牙对朱萍萍说,非讨个说法不行!
说出这话,何林忽然间被自己的决定所鼓舞,竟然涌上一股豪情万丈的感觉。但那头的朱萍萍并没有被他的豪情壮志所感染,她说,你改改你的书生意气好不好?都快五十的人了,还冲动个啥?你那样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
何林说,怎么的也要有个说法吧,前途没了,老婆也快没了,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尊严何在?
朱萍萍沉吟着,说这样吧,我先给联系一下,看他们怎么说。
不一会儿,朱萍萍就又打来电话,说酒店方面态度很明确,盗窃案不破,他们没理由道歉;派出所就一句话,说他们的调查完全是按程序办事。
挂电话前,何林咬咬牙说,非让他们道歉不可,逼急了我到法院告他们。
晚上,有人敲门。这些天,相继有几拨人来敲过门,从猫眼里看,都是要好的同事,大约是?幢硎就楹凸匦牡摹:瘟侄济挥锌牛慈艘话闱眉赶录欢惨簿妥吡恕?烧獯吻妹诺氖潜瞎埃玫枚餐Υ螅共磺荒樱瘟置话旆ň透恕1瞎安痪们案蘸屠掀爬肓嘶椋饣卮蟾欧缥藕瘟钟氤滔嵋直溃醯猛∠嗔屠窗参亢瘟郑币彩亲晕野参俊1瞎耙唤啪退担鹫炷枇税蛇蟮模褡髌鹄春貌缓茫坎痪褪歉懔烁雠寺穑康苯裆缁岷苷#?
何林不高兴了,说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谁说我搞女人?
毕国栋说,大家不都这么说吗?你还不承认,不过我也有点犯嘀咕。
何林哭笑不得,说跟你说不清楚?艺急柑指鏊捣ǎ獍锕啡盏目砂盐液嗔恕?
毕国栋说了一堆有的没的,一副委琐之态。
何林不理他。毕国栋摸摸下巴,说你这情况也真是的,不讨个说法说不定还真的身败名裂,要这样说的话,事情还真的是关系到你的知识分子的尊严,我支持你,大力支?帜恪?
何林说,你支持个屁啊,你自己的事还老整不明白呢。
何林不再犹豫,第二天,就坐飞机赶往朱萍萍所在城市,事先没通知朱萍萍,想了一晚上,他决定不打扰她了,想自己把这件事情摆平,他有信心。
何林在紫薇大酒店附近的?侵写逭伊??衣霉荩考淅锞鸵淮惨灰我坏缡樱闹芮奖谀昃檬蓿卟德嚼耄⒎⒆琶刮丁W錾庥辛饲螅瘟只姑蛔」饷醇蚵穆霉荨N侍馐牵衷诙源缶频甏蟊龉莩只骋商龋芫醯媚抢镉邢葳逅频摹H盟幌氲降氖牵朔考洌ü苫姑蛔龋谷挥痔接腥饲妹牛说纳粑剩枰衤穑亢瘟侄偈毕衿ü杀还芬Я怂频模窬实剜惨幌碌鹄戳耍糇欧棵糯蠛埃恍枰熳呖∏妹诺呐怂坪醣幌帕艘惶辖艟妥吡恕U庀拢瘟植幌攵啻袅耍砩舷氯フ依习迥锿朔孔呷恕@习迥锾凳且蛭饲妹诺脑颍菇馐退担换匾簿桶侔耸榍D懵獾模园踩K闹篮瘟质芰舜碳ぃ趺此狄膊幌朐谡饫镒∷蘖恕K桓咝耍沼诨故歉瘟滞肆搜航穑宰藕瘟值谋秤埃擦似沧臁?
何林又换了一家旅馆,环境跟那家差不多,好在一直也没人来敲门服务。
转天一大早,何林先去紫薇大酒店。酒店好像是一个情人,依然在那里等着他,但又好像与他毫无关系。对于酒店而言,何林不过是一个匆匆的过客,曾经来过,又即将离去。何林走进大堂时想,老子现在是来讨说法的,不给道歉,就和你们没完。大堂里当初见过何林的人已经认不出他,包括那些服务员和保安,那个清晨让何林刻骨铭心,也曾在网络上沸沸扬扬,但他们已经不再关心,他们更关心的,是自己的饭碗、爱情、家庭、前程。
何林在十五层见到了一个姓冀的客房部经理,原来就是带领警察“抓”何林的那个经理。小伙子不慌不忙,从抽屉里翻出一叠打印的纸说,这就是派出所要我们写的报告,他们也有笔录,有疑问你就看看。何林阴着脸说,我不看,我是来讨说法的。冀经理说,这就是说法,都在上面写着呢。何林说,这算什么说法,你们错抓了我,总是事实吧?你们错了就得道歉,我要的是道歉,通过媒体公开道歉!
冀经理当即纠正说,不是我们抓你,是派出所抓你!
你们不报案,他们能抓我?
被盗了能不报案吗?再说报案的还有失主。
那失主也得一块儿给我道歉。
冀经理又抖了抖手里的纸,说事实都在这里写着,我们没什么错,要说有错也只是工作上的一点失误。然后,他就把报告上的有关案件的经过说给何林听,大意是,那天早上7点半左右,饭店接到320客房一位女房客反映,她7点多下楼吃饭期间,房间内的手机和包内钱夹被盗。饭店方面接到客人反映后,就及时调看了楼道监控录像。早上7点15分许,监控中有一名穿戴、体型、发型都与何林相似的男子,从320房间走出。监控显示,这名男子从三楼一个楼梯绕上四楼楼道后,在何林所住406房间附近消失。嫌疑人为何作案后又上楼而不是下楼,他究竟是从哪里逃走的,这是否能表明嫌疑人就在当日的房客中,这些问题一直还是谜。
至于饭店服务员为何会在警方赶到后,直接指认何林涉嫌盗窃,酒店的解释是,那名服务员当天值班,在楼道里遇到过监控中的盗窃嫌疑人,当时那名男子自称406房间的客人。而且,失主下楼吃饭时,也恰好与监控中的嫌疑人打过照面,对犯罪嫌疑人也有印象,因此,后来查看录像时,服务员和失主都认定何林就是盗窃嫌疑人。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冀经理强调说,你和监控?械燎韵右扇顺さ锰窳耍蟮剂耸е骱途频攴裨薄?
何林火了,这么说还怨我的长相了?
冀经理忙说,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里面有误会。
岂止是误会,简直是栽赃!再说,你们就不考虑我有没有作案时间?
那是警察考虑的事,警察当时看了录像,也觉得你像犯罪嫌疑人。
我想看看录像,何林提出要求。
那不行,录像我们只提供给警察,冀经理断然拒绝。
别老拿警察吓唬我,我不是吓大的,何林又冒火,不看录像也行,你们得道歉!
警察破不了案,事情没有弄清之前,我们不能道歉,其实我们也犯不上道歉,就这么点事,应该还不至于道歉。
这么点事?不要说我工作没了,前途没了,就说我的脸面就这么不值钱?我告诉你说,我现在不管工作、前途,我就是要追回我的脸面!
冀经理息事宁人,好,就算要追回你的脸面,我们也要等到警察破案是不是,到时肯定还你个清白,再说了,我们酒店也能避免损失。
说了半天话,何林有点口干舌燥,冀经理适时叫人给他冲了一杯茶,说让何先生先消消火。何林发觉,这个冀经理虽然年轻,但绝对是个圆滑的家伙,不好对付,要他答应道歉,当下看来已经不可能。
何林就提出和酒店总经理谈。但冀经理说,总经理在新加坡开会回不来,这件事一开始由我负责,我会负责到底。
何林终究不是那种善于胡搅蛮缠的人,话说到这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了。怎么办呢?事情难道要功亏一篑?此时,有员工进来向冀经理请示工作,何林也就借此离开了冀经理办公室。走时他阴着脸,不跟冀经理打招呼,以表明他的心里?刮炎呕鹉兀荒苋谜飧鲂占降那W疟亲幼摺?
何林决定去派出所,派出所要能给他道歉就更有说服力。但他一时却找不到派出所了,当初惊魂不定,晕头转向,根本没留意派出所在哪。他出门打出租,七拐八拐地到了派出所。进大门,迎面是一块巨石,上书五个毛体大字:为人民服务,这也是当初何林没有注意到的。
何林没找到男警察,也没找到女警察,却见到了那个小警察。小警察告诉何林,他们领导已去外地办案,大概三五天才能回来。小警察其实很爱说话,也许是觉得何林现在已经不是嫌疑人了,对何林还挺热情,称呼何林为何老师,说他作为一个警察学校来的实习生,无比崇敬当老师的人,他相信何老师没干过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何林心里一热,但转念一想,说不定就是这个小警察发到网上的,何林依稀记得小警察当时也在酒店的。这样一想,何林的表情就有点冷淡了。他应付了几句,然后记下小警察手机号,同时也留了自己的号,说希望领导回来,小警察能及时告知他。小警察爽快地答应了,还客气地将何林送出了办公室。
从派出所回来,何林顿时感到无所事事了。这三五天干什么?又能干什么呢?等吧,不等还能怎么样?他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除偶尔在附近转转外,他大部分时间躺在旅馆的床上看那本外国老头写的哲学书,慢慢地好像读出了些味道,他还在书的某页记下了这样一段话:生活就是一坨狗屎,你不注意它的时候,相安无事,一旦上心了,和它较起劲来,它会把你臭死。这是他的心得,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跟生活较上劲了。
这样过了两天,朱萍萍又来电话,问何林在哪?何林说还在家。朱萍萍又问道歉的事。何林回答说再等等看,等安排好这边再去找酒店和派出所。朱萍萍说实在不行就叫老关出面吧,他和我们这边管公检法的副市长很熟。何林坚决推辞,说先不用麻烦他,我想理直气壮地要个说法,不然还以为我没理呢!朱萍萍“哦”了一声说,那就先等等,你来时千万要跟我联系啊。
事实上,何林每天都理直气壮地去酒店一回,冀经理也都是好烟好茶接待他,但一提道歉的事,就顾左右而言他。何林原本也没指望冀经理能给个肯定的答复,主要是看看酒店总经理从新加坡回来没有,再就是给酒店施加压力,天天来,看你烦不烦。
小警察打来电话,说领导回来了。何林精神一振,马上赶了过去。他先见到了男警察,男警察说道歉不道歉他决定不了,要何林去找他们领导,也就是女警察。原来女警察才是大领导,是副所长,代理所长。女警察的解释在意料之中,他说他们完全是按照程序办事,酒店报警,我们就出警;我们的调查也完全符合法律程序,作为公民,你有责任和义务配合调查,总之派出所没有任何错误,没理由道歉。谈话到此结束,同在酒店一样,何林毫无所获。
回旅馆的路上,何林发现了一家律师事务所,龟缩在两栋大楼之间靠里的地方。哦,律师事务所!何林精神又是一振,我要告你们,这里不是有法律武器吗?何林当初被带到派出所的时候,脑海里也闪现过法律的影子,却是束缚自己的一道绳索,而此刻,法律在他看来,变成了维护自己尊严和人权的一件武器。原来,法律竟也如此亲切动人。他?恼苎纺杂谑遣艘桓雠卸希悍墒且恢终苎В侨松恿魃掀∽诺牡静荩却切┑姑沟穆渌呷プィミ簟?
何林走进律师事务所,一个长相粗陋的男子坐在桌子后面,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律师,但他肯定地说他就是这家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何林长这么大还没跟律师打过交道呢,觉得律师是个很神秘很威严的职业。尽管他对这个律师持怀疑态度,但还是很郑重地说明了自己打算。律师态度很认真,详细了解事件经过,然后总结出两点:一是告酒店、告派出所都必须找到关键证人和证据,二是打这个官司需要时间,少则三月两月,多则一年半载,不排除到何林所在学校调查了解情况的可能,所以不仅时间要有保证,费用也得跟上。
何林这才意识到,打官司绝不是上嘴唇碰下嘴唇那么简单,完全是个劳民伤财的事儿。当然,花钱倒没什么,主要还是时间问题,一年半载?开玩笑,到那时即便官司赢了,酒店、派出所道歉了,他何林的名声和前程也恐怕早就万劫不复了。
很快,何林决定放弃打官司的想法了。法律的稻草其实很脆弱,眼看着漂在那里,但关键时刻不见的能救得了你的命。
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何林又在小旅馆窝了两天,冥思苦想,最终想到了一个自以为更好的办法。他给毕国栋打电话,说你先借我点钱,打我卡上,回去就还你。毕国栋笑,说你在哪里?借钱干啥?你大老板还缺钱了?何林说你少啰唆,借就赶紧放个屁,不借就拉倒。毕国栋不笑了,说借借借,我说过要大力支持你,不管你是不是真要打官司。何林不再说别的,告诉毕国栋一个卡号,让他赶紧往这个号上打一万元钱,越快越好。
何林想出来的办法是贿赂女警察,让女警察答应给个道歉!
依照何林这些年做生意的经验,没有用钱摆不平的事,花钱买道歉,既省时又省事,何乐而不为呢?他想到这个主意的时候,振奋之余还暗暗责备自己,怎么早没想到呢?放着捷径不走,偏要舍近求远,真成书呆子了?
何林来之前没想到事情这么麻烦,以为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回去了,就没带多少钱。这回打算送礼,钱不够,决定先向毕国栋借钱。毕国栋果然很快把钱打了过来。何林毫不怠慢,找到本市一家大超市,买了一张购物卡,把一万元存了进去。
何林直接去了女警察的办公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办公室里挤了一堆人,嚷嚷了大半个小时才走。何林走进来,女警察的脸上明显还写着不快,说刚走了一伙捣乱的,你又来了。何林笑笑,回身关住门,把装着购物卡的信封放到办公桌上。女警察坐着没动,脸上也没有出现何林想要的那种表情。何林说,请领导关照,帮帮忙,感激不尽。说着还下意识地抱了抱拳,尽量让气氛显出轻松来。女警察不去看信封,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何林说,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贵所给道个歉。
女警察嘴角一咧,还下意识的捂了一下嘴,说你这也挺新鲜,没听说要人道歉还给人送东西的。就是女警察捂嘴的动作,让何林更有了信心,毕竟是女人,年轻的女人,不会有多深的城府。
何林站着不动。女警察又板起脸说,早就告诉过你,道歉的事我实在无能为力,我们会尽力破案,你把这个收起来。说着,指了指信封。
何林于是不再停留,突然转身走出?税旃遥季熳约海飧瞿炅淞朔从拐饷囱杆佟E炻砸怀僖桑婕刺鹄醋返矫趴冢昂瘟只厝ァ:瘟置焕恚裁挥谢赝罚芸炀统隽伺沙鏊竺拧E觳⒚挥凶烦隼础:瘟中睦锾な盗耍醯貌畈欢啻蠊Ω娉闪恕K谛欧馍狭袅俗约旱氖只牛嘈排旌芸炀突岣雎獯鸶础?
但到了下午,何林等来的却是小警察的电话,约何林在某个地方见面。一见面,小警察就把那个信封掏出来了,说所长让代她还给何林,同时让何林深刻反思,作为一名大学教授,堂堂的国家工作人员,应当明白行贿是一种犯罪,这回就到此为止,下不为例。言外之意是已经给何林留了情面。
何林捏了捏手里的信封,购物卡硬硬的,像是硌着了他的心尖,麻麻的隐痛。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办事能力了,哪个环节出问题了呢?他问小警察,你们所长从来不收礼?
这我怎么知道?小警察对这样的疑问有点不满,但他同情何林,想了一会儿,又说,何老师,照我看,你想办的事,这段时间不好办。
何林迷茫,小警察继续解释说,我们派出所刚申报了省里的模范公安基层单位,上面要来验收呢,这节骨眼儿,所长吃饭都怕弄出声响,所以……小警察没说完,不说了。
何林情绪低落,回到旅馆躺在床上就不想动了。房顶一角有处漏雨的痕迹,一圈一圈的像个草帽。何林看着草帽心绪难平,难道就这样打道回府?这不是更没面子了吗?
草帽一会儿扩大,一会儿缩小,许久,何林又想出了一个“无赖”的办法。
他立马行动,退了小旅馆的房间,赶到紫薇大酒店开了一间豪华客房,说是住一晚,但?诙煳绾蟾猛朔康氖焙颍难霭瞬嫣稍诖采希苑裨彼邓绦∠氯ィ芫菇环糠选:瘟指裨苯仙暇⒘耍醋拍歉鏊榱榈男∨裨笨煲薜难樱瘟钟械悴蝗绦模畹憔鸵仔耍钪沼财鹦睦矗的阍谡饫镎镜教旌谝裁挥茫闳ソ心歉鲂占降睦础?
小女服务员一跺脚走了,但直到晚上,也没再出现,那个冀经理也一直没有露面。何林纳闷,难道姓冀的不在?辞职了?抑或是女服务员出门就把他给忘了?也许,是酒店怕了他何林了?怕了就该想办法道歉嘛!
管他呢,先住着再说,免费的星级待遇,不住白不住。
事实上,酒店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的意思,冀经理也在,何林去找他的时候,他还笑着问何林住得舒适不,有没有困难,他们酒店一定会为他提供周到的服务。把何林气得在心直里骂娘,怎么还有这么无赖的人,同时很疑惑,给人道个歉真的就这么难吗?
就这样又过了一周,何林慢慢有点泄气了,就像决斗的一方突然没有了对手,内心里充斥着茫然、空虚、无助的感觉。
一天,已经久未联系的程晓玲拨通了何林的手机,程晓玲说,你在哪?倒是挺能沉得住气的,我想好了,也是为了孩子,只要你给我们娘俩道个歉,把事情说开了,这事就算完了。
什么?道歉?何林差点被气乐了,我给你道哪门子歉?这事跟孩子又有啥关系?
程晓玲语气加重了,你做那龌龊事儿,不觉得对不起我吗?不觉得对不起孩子吗?还有我爸妈,你爸妈,还有学校,你不该道歉吗……
何林和程晓玲结婚后就生了一个女儿,如今在外地一所大学读书,一般只在春节期间才回家。最近发生的事情,如果程晓玲没有告诉她的话,她是不知道的,而父母要离婚,她更是做梦也想不到。要知道,平时何林和程晓玲在女儿面前表现的中规中矩,而在外人看来,甚至可以列入模范夫妻之列。
够了!何林突然火冒三丈,粗暴地打断了程晓玲,你别添乱了,道歉,道歉,道个屁啊,我还在等别人给我道歉呢。
怎么,你还有理了?程晓玲在那边也火了,你看着办吧,不行就只能走一条路了。
啥?
离婚!
离就离,我没时间跟你瞎扯,何林咬了咬牙,不等程晓玲反应过来就挂了机,把手机摔到一个角落里。
何林忽然很想喝酒。平常,他一般都是跟客户吃饭时才喝酒,很少一个人喝闷酒。当然,前些时候他一个人闷在家里,自己也喝过,但次数有限,也有度,换成别人,不天天酩酊大醉才怪呢。
何林穿着拖鞋去了一家超市,带回来一捆啤酒和一堆零食,他要彻头彻尾地放纵一次了。他坐到床上去,把啤酒和零食摊开在面前。此时,从房间窗户望出去,夕阳已经落到了远处的高楼之后,余晖映照着那楼顶上的天空,似乎消融了尘世的喧嚣和芜杂,像何林此时的内心,抽象成了一种哲学般的迷茫与高远。
何林望着那片天空,喝了一瓶,又喝了一瓶。好像他是在和那片天空对饮,他的下酒菜就是那一片忧伤的蓝。
喝了四五瓶,何林乘着酒兴,从床上一跃而起,气呼呼地跑去找冀经理,他下定了决心,这次一定要见个分晓,让姓冀的给个说法。
何林一脚踹开了冀经理的房门,冀经理正在办公室整理着什么,看样子是要下班了。何林一言不发,闯进门就一屁股墩到?戆旃蓝悦娴纳撤⑸希诔隽吮纫酝游匏思傻淖颂<骄硭亢撩挥薪橐猓桓彼究占叩难樱煌氖牵獯蚊挥新冻鲂α常鞫瘟执蛘泻簦侵赜肿乩习逡紊希凰祷埃闷鸬缁安牛耍透潜叩娜肆钠鹄础:瘟至粢馓艘换岫约汉廖薰叵担渴粝辛奶欤际切┘γ馄の蘖牡幕埃兔恍酥略偬恕H盟盏氖牵勒馐羌骄碓诠室馕诟珊模档貌缓锰窃谀ズ瘟值囊庵荆焙瘟值耐纾瘟帜懿黄穑康骄淼恼庖痪俣哺哟碳ち撕瘟帜翘踔崔值纳窬瘟中乃担木秃模饣啬愫未笠翘诵牧耍患撞牟坏衾帷?
冀经理终于挂了电话,慢悠悠点上一支烟,给何林也扔了一支。随即竟又换上了一副笑脸,说何老师,我正要找你呢。
何林鼻子里哼一声。冀经理继续说,你来了正好,我今天就给你个说法,我们研究过了,决定给你道歉。
什么?何林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们给你道个歉。
何林正在变换的坐姿,在沙发上定格了,夹着香烟的手指也在空中停顿了。好大一会儿,他才像是醒过神来,但已经无话可说。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先前想好的一大堆狠话也一下子失去了意义,仿佛一颗子弹在出膛的瞬间变成了一团棉花,软软地永远够不到目标了。后来,何林就感到虚脱了似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带着酒店出具的书面道歉,何林回到了学校。他觉得自己的腰杆又挺起来了,有一种凯旋而归的意味。校方果然也遵守诺言,决定给何林恢复名誉,实质性的举措就是重新把何林从后勤调回到了系里教书。
何林再次登上熟悉的讲台的那一刻,内心生出悲壮,还夹杂着一种类似久别回乡的激动、不安的梦幻般的眩晕。讲台下的一颗颗脑袋一霎时让他百感交集,欲言又止。但他最后还是看出了问题,学生们的眼神里还是保留了一种说不清的色彩,大概在他们的人生影集里,他们的何老师已经跟酒店的那一切紧紧联系在了一起,无论什么道歉,什么恢复名誉,那一切已经是无法抹掉。何林去找党委副书记,副书记苦笑,说名誉可以想办法给你恢复,但人们的看法学校可管不了,难道还要学校去禁止人们想这想那啊?何林想想也是,就又灰溜溜地从副书记办公室出来了。
走在校园里,何林依然时时感受到来自不远处的各种眼神和指指点点,每当这个时候,何林恨不得抓住这些人的肩膀,拼命摇晃,跟他们说,他何林是被冤枉的,人家已经道了歉了!然而,他不能这么做,这么做也毫无意义,何林这才意识到,他已经永远回不到从前了。
何林在陪感委屈的时候,给朱萍萍打手机,从朱朱萍萍的话音里提出来,酒店之所以给他道歉,还是因为朱萍萍老公老关出了面。知道了内情,何林更是心灰意冷了,连跟朱萍萍聊天的兴致都没了,草草应付了几句,就挂了。
程晓玲好像并不着急,从那次电话里跟何林说要离婚后,程晓玲竟然一次电话也没给何林打。因为两人不在一个系,在校园里遇上的可能性也很小。但有一天,何林下课往家走,在教学楼外花园拐角处就遇上了迎面而来的程晓玲。何林突然有一种想跟她说句话的冲动,可惜的是,程晓玲不是一个人,是和几个女同事在一起走,而且明明看见了对面?暮瘟郑醇僮懊豢醇芬慌ぃ陀牒瘟纸淮矶恕?
何林站住,回头望着程晓玲远去的背影,有点发呆。他发现,程晓玲烫了发,比以前洋气了许多,腰肢也似乎细了些,摆来摆去的,弄出了一缕从未有过的风情,让何林的心竟然就那么动了一下。何林想,也许自己早该主动去跟程晓玲道个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