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莱阳城一片寂静。
十五团的坑道最先挖到老南门，城根下五百斤炸药已经扎实安放在炸药坑里，由几十根雷管、导火索连成的一根引火线像一条鲜红的丝带，拉进二十师的指挥所里。指挥所中央摆着一个起爆盘，起爆盘里一根半尺长的红色指针停在起爆盘的零度上不动。
师长用电话问十三团：“你们搞好了吗?”电话那头回答：“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的信号。”师长把情况向纵队司令员成钧报告：“我们这里全搞好了。”成钧没等师长把话讲完，便打断他的话说：“东西两面都好了，你就发起总攻信号吧。”
在二十师指挥所前面，红色、白色、蓝色的信号弹一起升起在莱阳城上空，莱阳城被三个信号弹的磷光照亮了，接着响起了急促的枪炮声。
在二十师的指挥所里，人们的眼睛全聚在那个起爆盘上。工兵科科长伸出一个手指，压在起爆盘的红色开关上，那个停在零上的指示针迅速转动。指挥所里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听不见一点声音。人们想象中的那个猛烈爆炸声并没有出现，只觉得大地在微微颤动。一声沉闷的爆响从坑道口那头传来，既不像飞机从空中投下的重磅炸弹，也不像榴弹炮射出的炮弹，只有人们脚下感到的那阵颤动和地底下沉闷的响声，才让人们感到这坑道爆破的威猛。
指挥所外面传进来一个声音：“好大的一个火球啊!”指挥所的人出来全聚在门外的空地上向老南门望去，只见一个黄褐色的火柱，冲到了城市上空。火柱里翻滚着金黄色的光波，光波转动得又快又亮又急，拨动着人们的心狂跳。
老南门在这次大爆炸和大火球中毁灭殆尽。这时候，城东西两面爆炸发出的吼声，也传到了二十师的指挥所里。
坑道爆破成功了，爆破声里夹杂着潮水般的机枪声。
在潮水般的机枪声里，老南门的侧后又响起了一片连续不断的手榴弹爆炸声和一阵阵急促的喊杀声。黎青望了团长一眼，团长望着师长欢喜地大叫：“下漥子那一路人马杀过来了。”师长说：“好，真好，真是一着妙棋。”师长拿起电话正要向成钧报告，成钧的电话却抢在了他的前面：“你们这次突破成功了，快快向纵深发展。”
黎青离开指挥所，向老南门飞跑过去，他要同部队一起在城里打巷战。
黎青找到了正在西大街进行巷战的二营，他们要把从西门和南面突进城来的两路兄弟部队接进城来。
二营沿着西大街从楼房、店铺和住宅的拐角处同敌人对射，只有把敌人打退了，他们才能前进。黎青一看进攻的正面战地很小，几个连的部队展不开。他发现了部队指挥上的毛病，便告诉二营营长：“让前面以连为单位展开，利用背街小巷对敌人实行穿插包抄。这个打法，不但进攻的速度加快了，而且不怕敌人从我们的侧面进行反包抄。”
黎青同战士们一起穿过一条背街小巷，来到一处高地。这里有几堵矮墙，矮墙前面是一块大空地，空地的南面有一大片粉墙。他拿地图一看：“哦!原来这就是莱阳中学的操场。”操场正中央安放着两门榴弹炮。长长的炮筒直指着城西南的天空，莱阳中学里还有敌人，二营从敌人的背后包抄过去。
黎青举起望远镜，察看进攻莱阳中学的线路。他的心里有一种止不住的欢喜。这都是那两门榴弹炮引起的。他最爱炮，每次作战都想缴到敌人的大炮，却从没碰上这样的好机会，这一回总算遇到了。
他正在暗自欢喜，准备发起向莱阳中学进攻的命令时，一颗子弹飞过来正打中他的胸口。黎青向后退了几步，眼睛发黑，头脑一片空白，一股滚烫的鲜血从棉衣里喷出来。
黎青意识到自己负伤了。
黎青打了个旋，便倒在地上。他身后的警卫员一把将他从地上抱起来，只见黎青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胸口浸出血来，便惊呼道：“政委负伤了……”
殷绍礼接到黎青负伤的消息，便冒着呼啸的枪弹，从街那头跑到黎青的身边：“快让我看看，伤得怎么样?”黎青被战士们抬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放下来，医务人员把他的棉袄脱下，用剪子把他的套头毛衣剪开，用手里拿着的探针在他的伤口上探伤，周围的人们全屏住了呼吸。殷绍礼两眼含着热泪，只静静地望着医务人员手里的探针在一点一点挪动。
好一会儿，医务人员才说了一句：“子弹从右侧第三根肋骨上穿过，差一点，没伤着骨头。”殷绍礼一听这话，长出了一口气：“真是托了老天爷的福，没碰上炮弹。”
医务人员又补了一句：“亏得是六五子弹打的。”殷绍礼一听医务人员这个报告，连忙拿起电话同师政治委员通话：“看见了，看见了，伤势不轻，子弹从肋骨上穿过，幸好不是炸子。是的，是的……我马上让担架送他到急救所去，你也放心吧。”
黎青被抬到急救所里，医生给他打了针后，黎青便陷入了一阵迷迷糊糊、似睡似醒的黑暗里。这时满城都响起了更加激烈的枪声，枪声从莱阳城北面和城隍庙一带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