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从中路兵团司令部又发来一份电报:京镇南逃之敌已越过金坛溧水一线……你部应昼夜兼程前进。
成钧读过急电,叹了一声:“可怜啊!部队一天没有吃饭还要急行军,人都是肉长的……”他琢磨了一会儿,便琢磨出一道命令来。他把七十三师由后尾改为前锋,连夜向郎(溪)广(德)山区急进。这样,他便挤出了一点点时间,让七十四师和七十五师这两个师吃顿饭,打个盹,再继续前进。
成钧的这个命令一出口,便引得黎青发笑:“你真大方,我们部队一整天没有吃饭,只给两个小时休息啊!”
成钧说:“你嫌少啊?就这,你还得好好感谢七十三师,如果没有七十三师来当前锋部队,你们就是成了泡脚(脚底板长满了血泡),我也不能给你们两个小时。你们要想成为陈毅军长号召的打不垮、拖不烂的强师、硬旅、铁团和金刚钻营连,就要经得起这样的锤炼,经得起这样的考验。你别看陈毅军长平时对你们笑嘻嘻的,到关键时他要求可严啦。”
第二天正午时分,七十四师追上了七十三师。七十三师师长、政治委员各拄着一根竹棍在泥泞的京杭国道上一瘸一拐地前进。黎青立马让通信员牵过两匹马来送给七十三师师长、政治委员代步行军。七十三师政治委员肖学林见到马匹大笑:“太好了,太好了,谢谢!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这才走了两天,我的脚已经肿了,实在走不动了。”
黎青牢牢记住了一个命令:路上碰上敌人的小股部队不要追打,免得分散兵力,贻误了东西兵团合围的时间。这一句话现在成了他们团领导的一块心病,因为一营本来跑在前面,这回却连个影子也不见了,估计一营一定在前面岔路口碰到敌人便去追杀了,违反了追击战的这条规定。
追歼的队伍赶到快中午的时候,京镇南逃之敌便逃到了郎广山去。
谢长华和黎青领着二二二团,朝郎广山方向打追击。追到中午的时候,只见一处山坳里的敌人摇晃着白旗来引起我军的注意。
这小股敌人要不要去摸排?黎青跟谢长华一商量,便决定由谢长华带领全团继续前进,让黎青领着侦察队去查看情形。
黎青领着侦察队来到一个山坳里一看,满地躺的都是敌人。一个当官的趴在地上向黎青哀求:“我们投降,我们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实在跑不动了,你赶快弄点吃的,吃饱了饭,我向你们缴枪……”
黎青一看,便要侦察队回去找老乡烧饭,然后再派人去看别处山坳里那些摇白旗的敌人有什么事,结果都是要吃完饭再投降。
下午3点,东西两路部队在广德的门口堂地区汇合了,完成了东西两路兵团的大合围。俘虏中有一支胡子拉碴的部队,穿得整齐干净,净是广东兵。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些广东兵是保卫孙中山陵墓的卫队。黎青连忙把这些人从俘虏群中叫到一户农家茅屋里去休息,让他们吃饱喝足,再回紫金山去守陵。这批老兵在回南京的路上,逢人便说:“共产党要打倒的只是蒋介石,对先总理中山先生,却是十分尊重的。”
郎广山追歼战结束后,二十五军便到镇江休整。原先黎青他们以为要参加解放上海的任务,没想到粟裕却给了二十五军一个新的任务:部队要严格训练,整顿军容风纪,走路要列队整齐,步伐一致,要走出解放军的威武之师来。你们要参加南京城的入城式。
参加入城式是部队的一大光荣,二二二团在金山寺外加入了这个光荣行列,立马进行入城式的训练。
入城式训练刚刚开始了三天,粟裕又来了一个命令:入城式的训练暂时停止,你们部队马上车运昆山,参加解放上海的战役。
二十五军由镇江车站上了火车,只半天工夫便到了昆山,全军在昆山集结。粟裕还拨给二十五军几个炮兵团,使每个主力团作战时都有一个炮兵团来掩护,这真是从来没有过的阔气。
二十五军一到昆山,各师师长便带领各团团长和炮兵指挥员去熟悉上海战场的情况,接受各团攻击的任务。
上海郊区已经变成了一片钢筋水泥的地堡林。按照美国顾问的安排,在这满是金黄稻谷的平野、河沟浜汊的水网里,修起了一座座望不到尽头的钢筋水泥地堡。地堡的顶盖和墙壁特别的厚实,每一个一丈来高的母堡下面,便是三个子堡,这就是新式的子母堡群。人们看过这个阵势,心中不免一惊,这是从来没有见过的钢筋铁阵。从敌人口中得知,蒋介石要在这里跟我们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这便是新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
张怀忠指着眼前的杨行和月浦说:“这就是我们进攻的正面,正面不宽,可是纵深延长到了吴淞口。兄弟部队在这里打了一星期,伤亡不小,却没有拿下几处阵地,粟裕司令员才命令我们来接手的。在这一带平野里,没有一条平坦的道路,没有一个完整的村庄。飞机的炸弹把成行成片的树木打成了瘌痢头。据兄弟部队来人介绍,他们的部队每次打下敌人一个子母堡群,敌人架在吴淞口高地上的大炮和那停在黄浦江里的美国军舰,还有那天空中像一群群乌鸦似的轰炸机便把炮弹、炸弹倾泻在我们攻占的地堡群上面。我军没有高射武器,大炮也没有人家多,便只好任国民党和美国人在这里撒野。”
黎青望着谢长华低语了一声:“这又是毁灭性封锁的那一套。”
谢长华压低嗓门说:“所以上级才给我们加了一个炮兵团。”
黎青说:“进攻这样的阵地要采取宽大的三角形,采取对头攻击,把缺口撕大,实行面的突破,使敌人火力分散开来。这样,我们的部队才能站稳脚跟。这是打子母堡群的一种新战法。”
正在这时,兄弟部队派来的一个炮兵团团长来找谢长华。谢长华领着那位炮兵团团长去选择炮兵阵地和轰击的目标,黎青便抽身去查看三营阵地。
在三营阵地上,营长吴广臣迎接了黎青。
吴广臣对黎青说:“从这里打到吴淞口,这个仗要一路硬打过去有多难啊!”
黎青指了指正前方的高桥。高桥那里,一团浓重的黑烟冲上了半空,又斜斜地飘落到了浦东。这是从高桥油库里喷出来的。这油库已经燃烧了一天一夜,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国民党军自己烧着的。
黎青指着这股黑烟对武广臣说:“你看这敌人为什么要放火把自己的油库烧着,烧了一天还在烧,他这是要干什么?”
吴广臣摸了摸后脑勺说:“我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黎青说:“你看这是不是说明敌人想从浦东撤出去?”
“可是他前面的部队打得很坚决啊,看不出他有撤退的迹象。”
“这是一支有经验的部队,他让前方部队拼命死打,为的是让后方部队能安然地撤退。”
吴广臣恍然大悟:“对,对,你讲得对!敌人前线死打是掩护后方部队快快撤退。”
吴广臣一面说着,一面拉黎青到他的营指挥所。他指着营指挥所前一条大水沟让黎青看,水沟上横挂着几道铁丝网。
黎青沉静地望了望吴广臣:“你这是想……”
吴广臣说:“我想带一个连顺着这条水沟绕到敌人屁股后面,从敌人的碉堡后门打进去,这阵地十拿九稳便撕开了。”
黎青说:“你这个主意真好,让正面部队变为佯攻,你这个侧翼迂回的部队却成了主攻,这样就完全出乎敌人的意料。不过这几道铁丝网好不好通过?”
吴广臣说:“这一点我早试探过了,人贴着河坎走,拿把洋剪刀把横拉着的铁丝网剪断,部队就从这个铁丝网下面钻过去了。”
黎青应声道:“那好,我去告诉谢团长,让正面进攻的一营好好配合你,我们从这里把突破口撕开。你把一个营都带过去,在黑夜中行进时要与我取得联系,我就待在你的营指挥所里接应你的行动。”
吴广臣带领他的主力七连顺着小浜往敌人的纵深里插去。
黎青向谢长华通报了三营从敌人堡垒背后插进去袭击敌人的行动,还把这个意图告诉了炮兵,防止炮兵向自己的部队开火。
吴广臣带着七连摸到正面敌人的背后,这里正是一营要攻下的堡垒。三营战士摸到敌人子母堡群的入口处,只听到碉堡里的敌人在那里调笑,有的还发出呼噜声。吴广臣连忙命令爆破手把炸药安在每个地堡上,还让机枪伸进地堡的枪眼里猛烈开火。机枪一响,他就招呼部队退回小浜里。敌人碉堡上面一冒火光,轰隆一声,敌人的一个子母堡群便被扫光。
一营冲上碉堡群,跟三营汇合在一起。谢长华和黎青看了一下战场的形势,发现一大队敌人正向吴淞口退去,人声嘈杂,车、马、炮和步兵拥挤成了一团,乱糟糟的只顾向前跑,却怎么也跑不动。
吴广臣跑上前来对谢长华、黎青说:“我带部队去把敌人迎头拦住,八、九连抄在敌人的后尾。”谢长华说:“好,我带一、二营去夺取吴淞口,这股敌人由你们来收拾。”
谢长华领着两个营向吴淞口杀去。
营长吴广臣带着七连抄近路赶到敌人前面,架起机枪迎着敌人一顿猛扫,把跑在最前面的敌人打翻在地。敌人想往后退,又被三营的八、九连拉开的火网压住,也退不成了。一大堆敌人就这样在蕴藻浜到吴淞口的大公路上挤成了一团。只听见几个军官在那里叫喊:“跑呀!跑呀!快跑!”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往哪里跑。
三营一面开火,一面大喊:“你们被包围了,只有缴枪投降才是你们的活路。”
敌人那堆溃军中立刻作出了反应:“只要你们不再打枪,我们便可以放下武器。我们派出代表,你们也派一个代表,一起商量商量。”
三营高声叫喊:“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我们便可以保全你们的性命。如果还想耍阴谋诡计,你们睁开眼看看,我们的机枪都对准了你们的脑袋了。”
敌人发出了一片回声:“我们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敌人派出的代表同三营几个副连长在一起商定,由敌人按班、排把步枪成捆地捆好,把枪栓卸下来,由三营的人来收缴。
“好,好,就这样。”
敌人的代表和三营的几个副连长带着战士走进敌人堆里,先把枪栓收缴了,再让敌人把机枪、步枪都挑运到指定的地方。事后清查,三营四百多人竟抓了七千俘虏。黎青听到这个消息,心生疑惑,四百多人怎么能抓七千俘虏呢?他怕落一个谎报战果的恶名。正在这时,上级派工作组来了解三营渡江的情况,黎青便把心中的疑惑向工作组说明了。工作组查清后,告诉黎青的确是七千人。黎青这才同意把这个战果上报,最后由军委颁给三营一个荣誉称号——渡江模范营。
谢长华带着部队一口气冲上吴淞口,在吴淞码头夺得了一艘军舰。军舰上的士兵手里都拿着精良的武器,正准备往台湾逃去,这会儿连人带舰都成了俘虏。我军顾不上清查炮台上那些大炮和江堤上那一堆炮群,便一律没收了。
这时二十七军也打到了黄浦江的东边,跟二十五军接上了头,两个军把黄浦江江口封锁起来,上海的敌人插翅也飞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