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河水涨了又涨，涨了又涨。昨天早上，高俊杰营长接过师长电话，立即带领刚刚换防下来的全营官兵急行军赶到杨家湾河堤。经过一昼夜的奋战，终于把发生十余处“管涌”的河堤进行了加固。这时，号称“老烟枪”的高俊杰才掏出一支烟。这是他二十四个小时里抽上的第一支烟。他用力吸了几口，便把烟往树干上一捻。此时，他很清楚地明白：看这河水涨势，这大堤虽然加固了，但崩堤随时可能发生。他第六次打通师部电话，跟师长报告了杨家湾河堤的紧急情况。
很快，师长冒雨赶到杨家湾河堤。
巡查河堤中，师长的眉头越拧越紧。他说：“高营长，现在全线好几处告急，我手头没一兵一卒了，无法给你增援力量。”
高俊杰已经听说，师部的几名警卫员也被师长派到了第一线。他看看天，攥攥手说：“只是看样子这雨还得下。”
“有什么看样子不看样子的?下午还有六七十毫米的降雨!”高俊杰的心不由一沉。
师长想了想，让高俊杰把全营官兵集合起来，他要用训话来鼓舞部队的士气。训话接近尾声时，师长调高嗓门突然问道：“高营长，面对这次抗洪抢险，你一定要做好打恶战的准备，并且一定要打赢!有没有信心?”
“有!坚决做到人在堤在，堤不在人在——”
“什么?”
高俊杰才发现自己把话说颠倒了。刹那工夫就容不得他解释了，他已经看到师长一双怒眼，还有全营官兵的目光齐刷刷地集聚在自己身上。他只好咧开嘴巴。
“你还是老营长!这种意识来带兵，这河堤还能保险吗?难道你忘了军人天职?军中无儿戏，容不得半点口误——”师长看看全营官兵，粗起脖子说，“我宣布，立即撤销高俊杰同志的营长职务。任命新营长前，由高俊杰同志暂时代理营长一职，继续组织杨家湾河堤抢险战斗!”
“坚决服从命令!”高俊杰啪地敬了一个军礼。
结束这场充满戏剧性的训话后，师长把高俊杰扯到一处嘀咕了一阵。过了十来分钟，师长匆匆走下河堤。
在代营长高俊杰的带领下，全营官兵又投入紧张的抢险。接下来的雨越来越大，河水再次暴涨。傍晚五时三十二分，杨家湾河堤告急。十分钟后，河堤垮了。
这报告传到师部，师长抢过话筒就问：“高俊杰，全营官兵怎么样?”
“报告师长，无一伤亡!”
过了一会儿，师长才嘘出一口气：“好好好!你的任务完成了，让所有官兵抢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师长，新营长什么时候到位呢?”
师长好像还没让高俊杰问完这句话，已经咯嗒一声撂下了电话筒。
第二天，高俊杰获悉消息，师长也跟自己一样姓“代”了。据说，师长那天从杨家湾河堤下去后，请求一支兄弟部队协助转移杨家湾河堤下群众，这样才确保泄洪区内无一人伤亡。但杨家湾河堤的垮堤，还是让师长受了处分。受处分后，师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到营里，宣布高俊杰官复原职。
看看师长，高俊杰有些难过：“师长，我还是到军部请辞去吧。”
“什么?扯淡!”师长又瞪瞪眼，说，“水火无情，胜过真刀真枪的战场。别太自责了。”
高俊杰张嘴还想说话。师长捅了他的肚子一拳：“好啦，别叽里呱啦的，过去说过的话你给我把它烂在肚子里吧。哦，听到没有?”
“坚决服从命令!”
师长笑了，高俊杰也笑了。只是高俊杰笑起来有些勉强。
后来，高俊杰转业到了地方工作，才把要“烂在肚子里”的话在跟一班老战友喝酒时掏了出来。他问：“那天在大堤上，你们猜猜师长把我扯到一旁说了什么话呢?”
老战友都摇摇头。
“他说，你高俊杰一定要清醒记住刚才自己说过的话。他跟我说，如果没接到他的电话前，一定一定要记住这句话!我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要我怎么去做!其实师长为了我这句话担了天大的风险。他要确保每一名群众都安全离开泄洪区才行哪。这当时是多么难做的一件事。要不然他怎么会跟我说，随时准备提起自己脑袋去见军长。知道吧，那支转移群众的兄弟部队还是师长冲上公路用身子拦下车队让他们相援的……”
老战友都唏嘘着。
高俊杰连喝三杯酒，噙着泪水说：“我永远记住老师长当时说过的一句话，不值得诞生英雄的时候，那保护自己的生命就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