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西对抗无穷无尽的方式是做减法。64254-4525……从脑海里随意打捞出一个数字，然后再打捞一个，拼尽全力算出新的数字。59729……或许还有……45278……回忆。25436……回忆是危险的，425，就像无穷无尽的数字……64587，或者未知的旅途。
不知是谁的肚子咕噜了一声，接着像传染一样，咕噜声此起彼伏。64257……鲁西这才想起，她还没吃饭。而据鲁西的估计……45275，这辆车行进了至少有半天的光景。24357……半天……452，不至于饿死人。车里的人早就昏昏欲睡了，只有鲁西……46725……靠着数字和回忆……46725……才勉强打起精神。
另一个角落里传出一声清脆的“嘎嘣”，不用看鲁西就知道，那是那对祖孙在吃东西。45273……他们有馒头、饼干……4572，有充足的水。45273……兴许还有饮料。63275，冰冰凉……46725，顺着喉咙滑进去……80763，一路熨帖到胃。与此同时，不知从哪儿爆发出一阵酸臭的气味……45273，如果不是数字，鲁西……46732……不会判断出这是大便的气味。46273……大便的气味，混合令人尴尬的食物的芬芳。12341……鲁西咽了口口水，把饿意强压下去。
46725……老太太惊呼了一声：“那是我们的东西。”……67963，“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四眼仔的声音……7052……“你想我们都饿死吗?”……4275123，“应该建立新的规则。”……45735……西装男人在帮腔。他的声音并不是鲁西想得那么温文尔雅……36495……反而有点儿粗野。新的规则……46732……新的规则。鲁西有点儿赞同四眼仔了……76305，规则意味着稳定……46732……规则意味着伤害别人和不被伤害。13286……就像她和后母……4673，就像她的同学……46732，就像……23649……
鲁西感到肚子一阵疼痛，就像是……46739……肚子里撑了石头。46732……犹豫了一下……46832，她还是决定脱下裤子……63124……新的规则，谁会在意呢?她把自己藏到……12488……车座后面……脑袋贴在玻璃上。90467……然而就在此时……46732，她见到了平时最不能理解的现象：一群野人在围捕一头……46732……狮子。其中一个野人还看了她一眼，彷徨、惆怅、不解……46732……一瞬间在两人的眼神中炸裂开来。那一眼，同样使娲惊呆了。他无法理解，那从远处奔驰而来的巨大物体究竟是什么。他分明看到了，透过一片透明的东西，有一个同类在排泄的同时也在看他。一瞬间的恍惚险些让他丧命。他艰难躲开冲撞过来的狮子，一下结果了它。
分完战利品，娲已经坚定了他的想法。他把人们分成三撮，在他们面前画出了几条横线。一条横线后面的人负责攻击。两条的负责吸引。剩下的负责侦查。他转头，远望而去，那辆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的怪物已经不见了。就像是它从来没有存在过。远处的雪山已经开始融化了，在阳光下波光粼粼。不出意外，漫长寒冷的冬季就快度过，下一个轮回就要开始了。但娲丝毫高兴不起来，他突然对时间的行进产生了一种空茫茫的绝望。他知道他早晚会在某一个轮回倒下，并再也站不起来。他无力地张大了嘴，第一次在打猎之外产生了和谁交流的欲望。但没有同伴意识到这一点，他们显然对猎物更感兴趣。他再次抬起头，向远处望去，那是金色怪物消失的方向……
谁也没想到，阳光在这个时候突然回来了。它照亮了四眼仔和老太太正在争抢的手，照亮了西装男人，照亮了还没提上裤子的鲁西。照亮了黑暗的一切。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一秒，之后人们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是的，他们回来了，回到了那个理性的、充满规则的世界。他们可以继续伤害别人，或者被伤害。老太太和四眼仔都笑了，好像初恋中害羞的男孩女孩。西装男人偷偷扔掉手里啃剩半个的馒头，整理了下脏皱不堪的衣服，披着文明的外衣离开了。下车的时候，鲁西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恍惚，就像是被遗弃的孩子。她回头看了看，车中间的大便上，插着一枚亮闪闪的硬币。应该是谁掉下的。鲁西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