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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夔”这个字,很难认,笔画多,难写,大约到了高中学到一首宋词,作者叫姜夔,才一下子记住了这个字。当时就想,姜夔的父亲一定是一个有学问的人,要不然不能给孩子起这么古怪的名字。
那首词叫《扬州慢》。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翻开韩经太、王维若评注本《姜夔词选》(人民文学出版社),第一篇即是此篇《扬州慢》,这首词是写得沉郁伤情,如饱经沧桑的老人发出一声慨叹,可是,作此词时姜夔才二十二岁。
姜夔,字尧章,一介布衣,三十六岁卜居湖州白石洞后,自号为白石道人。十四岁那年,父亲死在汉阳知县任上。因为死得太突然,没有给姜夔留下什么遗产。这让姜夔不得不过早地面对残酷的生活。此后,他投靠嫁到汉川的姐姐,在姐姐的支持下,他苦读诗书,准备像父亲一样考中进士。
姜夔的考试运气并不好,按照南宋的考试制度,姜夔需要回到自己出生地饶州鄱阳(今江西波阳)去参加考试。父亲去世后,家乡的人脉也随之衰败,更对姜夔不利的是,第一次参加考试的时候,考试大纲发生了变化,更侧重文章的说理性,他擅长的诗词写作就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了。“少小知名翰墨场,十年心事只凄凉”(《除放自石湖归苕溪》),十年时间(1174年至1183年),他参加了四次科举,每次都名落孙山。最后一次参加考试的时候,姜夔已经三十岁了。
这十年时间,姜夔从一个少年变成了略带沧桑的青年。在科举路上的挫败,或许让他想起一位老前辈,柳七也是四次落第之人,却自命才子词人,白衣卿相。这既是知音亦是自我安慰,陷入那些痛苦的纠结,还不如“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没准儿以后也会弄一个暮年及第,喜极而泣什么的。
三十岁的时候,姜夔走上了他一个人的江湖。
幸运的是,他遇到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大贵人萧德藻,也就是《扬州慢》的序言里提到的“千岩老人”。姜夔社会地位不高,但在汉阳一带的年轻人中有些才名。那时文坛上出现了一个江湖诗派,这是一个十分松散的诗人团体,他们没有什么统一的艺术追求,只是他们有差不多的身份特征,就是一群社会地位较低,靠依附达官显贵为生的文人,作品也比较流俗。姜夔属于另类,虽一直漂泊江湖,但他对自己的写作自视甚高,是这些人中写的最好的,在后来寓居西湖的时候,他有诗句“平生最识江湖味”,他从来不甘止于江湖,他想“大鹏一日随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但即使是大鹏,也要有风才能起飞。
1185年,三十岁的姜夔浪迹潇湘,客居长沙,碰上了父亲的朋友萧德藻。萧德藻十分欣赏姜夔,二人结为忘年之交,并把自己的侄女许配给了姜夔。三十岁的姜夔有了妻子,成家立业,他虽未立业,但终于迈出了一步。
而在事业上,姜夔仍然前途茫然,萧德藻让他跟自己去湖州,从那以后,姜夔开始了他的江南生活。也是因为萧德藻的引荐,姜夔得以进入南宋最核心的文化圈层。
他拜访的第一个文化名人便是杨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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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诗坛有“中兴四大家”,即杨万里、陆游、范成大、尤袤。
宋孝宗淳熙十四年(1187年),左司郎中杨万里六十一岁,这是他在行都临安任职的第四年。这一年夏天,一个晴朗的清晨,他在西湖边上的净慈寺送别一位即将远赴泉州上任的年轻人,古人送别大多要写诗留念,杨万里写下了“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有人在这首诗里看出了西湖美景,也有人读出了政治劝导的意味。林子方是直阁秘书,负责给皇帝起草诏书的八品小官,这是一个官职不大,但影响力却很大的职位。当林子方到外地为官,作为好友和长辈,杨万里心里不免为其担忧,只有在皇帝身边工作做“接天莲叶”“映日荷花”,唯其如此方能“别样红”啊。这是杨万里的劝慰和惋惜。身在官场身不由己,林子方可能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他这一走,从此就消失在历史的烟尘中,仅仅留下一个看起来熟悉又十分陌生的名字。
杨万里对年轻人的厚爱之情,在这一年里表现出很高浓度。就在送林子方远行之前的几个月,他还接待了姜夔。姜夔给老诗人呈上了自己的作品,杨万里感觉这个年轻人确实才华不俗。
杨万里能怎么做,推荐他去做官吗?显然他还不具备这个实力,即使有能力推荐,也不会推荐姜夔,因为他早已看出这个“气貌若不胜衣”的年轻人,根本就不是当官的材料,写诗和为官之道是两回事,就像李白当年也遍干诸侯,历抵卿相,给很多达官显贵写自荐信,想让他们推荐入仕,但那些位居高爵的官僚,他们一方面欣赏李白的诗文才华,一方面否定他的从政能力,姜夔也可能面临和李白同样的问题。但在杨万里这里,可能还有一层意思。
且看杨万里写了一首诗《送姜夔尧章谒石湖先生》,其中后半段是这样的:“青鞋布袜软红尘,千诗只传一字贫。吾友夷陵萧太守,逢人说君不离口。袖诗东来谒老夫,惭无高价当璠玙。翻然却买松江艇,径去苏州参石湖。”
不得不说杨万里是官场的老油条,为人处世很圆滑,他知道姜夔此番来访的目的,他把这个包袱甩给了范成大。在诗里,他态度很明确,老夫我没有钱,我养不起闲人,这个年轻人很有才华,就是穷酸点儿,石湖先生,你要是能接济一下这个小伙子,也是给我们老朋友面子了,我就让他到苏州找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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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成大,平江府吴郡人,晚年因居住苏州石湖,自号石湖居士,在南宋中兴四大诗人中地位最高,曾官至参知政事,在石湖休养期间创作《四十田园杂兴》六十首,为中国田园诗在陶渊明之后的一大高峰,钱钟书在《宋诗选注》称范成大为“中国古代田园诗的集大成者。”
实际上,杨万里在推荐姜夔拜谒范成大的同时,也给姜夔出了一道难题,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拜见,姜夔一介白衣,要拜会的人却曾是朝堂大员,文学成就和社会地位极其不对等,姜夔如何表现,才能让范成大接纳认可并提携奖掖呢?好在,这次恰好赶上范成大做六十二岁大寿,他便以“石湖”为名,自度一曲《石湖仙》:
松江烟浦,是千古三高,游衍佳处。须信石湖仙,似鸱夷、翩然引去。浮云安在,我自爱、绿香红舞。容与,看世间、几度今古。卢沟旧曾驻马,为黄花、闲吟秀句。见说胡儿,也学纶巾欹雨。玉友金蕉,玉人金缕,缓移筝柱。闻好语,明年定在槐府。
南宋时代,给人写诗词祝寿是一件十分普遍流行的事情,这里面大多是赤裸裸的谄媚之作。秦桧每年的生日,都会有大批的文人写诗贺寿,这些赞美秦桧的“千官师表,万事平章”的诗文,大多消散在历史之中,在历史的夹缝中却有着几个看起来刺眼的名字,比如朱熹,比如范成大、张孝祥。如果不是明晃晃的白纸黑字,也很难让人相信,即使是后人认为的道德楷模,也与那些宵小之辈一起为权贵歌功颂德。而姜夔这首《石湖仙》,显然也是一首煞费苦心的赞美词,千古三高,说的是吴地的范蠡、张翰和陆龟蒙三位高士,尤其是把范成大和范蠡同列,都功成身退,一下子说到范成大心坎里了。接下来对范成大的功绩做了铺陈,写的也不落俗套,我相信姜夔对范成大的敬仰是真诚的,因为他不能表现出自己献媚的姿态,他要用自己的清雅的文辞展现才华和风骨。让老前辈在日后能够为自己前途操操心,这也是人之常情,但这一次,姜夔似乎并没有收到预想的效果。有记录显示,姜夔和范成大有过两次接触,这是第一次。第二次要等到五年之后的那个冬天了。
南宋绍熙二年(1191年),范成大刚从石湖搬到位于姑苏城里的范村,据文史专家王稼句考证,范村先前是苏州城南王氏的旧宅,位置大概在苏州桃花坞的南面,大约有出租屋七十间,范成大将其全部买下,然后拆除房屋,建造花园,将花园的三分之一都栽种了梅花,范成大喜爱梅花,写过历史上第一部关于梅花的专著《范村梅谱》,书中记载了官城梅、消梅、鸳鸯梅、杏梅花、蜡梅等十二种珍异品种。在这年梅花盛开的时候,姜夔从合肥冒雪乘舟再次拜访了范石湖。
但不巧的是范成大病了,他不太想见客人,就安排姜夔住在范村,一直住到除夕。姜夔在《玉梅令》小序中写道:“石湖宅南,隔河有圃曰范村,梅开雪落,竹院深静,而石湖畏寒不出,故戏及之。”
也许是谈起梅花的话题,范成大的精神头儿有所好转,他开始写信给姜夔以征新声,姜夔就填了《暗香》《疏影》两首咏梅词。范成大对这两首词“把玩不已,使工妓隶习之。”
这里说的“工妓”名叫小红。这一年,姜夔在苏州度过了一个经常下雪的冬天,并且收获了一个红颜知己。在到苏州之前,姜夔在合肥刚刚了却一段情事,从此伊人远去,后会无期。姜夔二十多岁的时候,曾在合肥赤栏桥遇见了人生初恋,那是一位擅长音律的琵琶女,想来也身材绰约,品貌端庄,才子遇到佳人,留下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姜夔对合肥情事念念不忘,心中留下永远的伤痛,他只能把那种相思情感寄托在词章里,在姜夔的作品中,直抒胸臆或者隐隐约约提及这段感情的就有二十二首。对他来说仿佛是一场不容易醒来的梦,一做就是二十年。在梦中她的形象,也越来越模糊,那缱绻之情,却如惊鸿一瞥,醒来满满的都是遗憾。与合肥女子相识二十年后的一个元夕之夜,四十三岁的姜夔做了一个悲伤的梦。那一夜,他写下了“人间别久不成悲”的句子,不由得让人感叹时间的残酷,它摧毁的何止是爱情?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梦中未比丹青现,暗里忽惊山鸟啼。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鹧鸪天·元夕有所梦》)
在给范成大填写的两首词《暗香》《疏影》,虽然写的是梅花,实则也是以物咏情之作,范成大肯定看出了姜夔的伤心事。于是,把那名俏丽善歌的小红赠给姜夔,也是有“天涯何处无芳草”的劝慰,这也让漂泊无依的姜夔有了一段短暂的安慰和愉悦。
眼看就要除夕之夜了,姜夔要离开苏州了,他从石湖出发,一路奔湖州而去,路过吴江的垂虹桥,雪还在下,姜夔站在船头,吹起洞箫,“自作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过垂虹》)小红伴唱,箫声幽咽,歌声婉转,让姜夔的江湖有了一抹浪漫之色。
范成大这份知交让姜夔心存温暖和感激,足够他铭记一生。范成大去世之后,姜夔赋诗咏怀:“雪里评诗句,梅边按乐章。沉思酒杯落,天阔意茫茫。”(《悼石湖三首》其三)
“文章信美如何用,漫赢得,天涯羁旅。”面对残酷的生活,姜夔偶尔也会发出读书写文章起不到什么实际作用的慨叹。杨万里、范成大以及萧德藻的提携和厚爱是姜夔精神生活中最大的慰藉,尤其是杨万里写下了“尤萧范陆四诗翁,此后谁当第一功。新拜南湖为上将,更差白石作先锋。”这对姜夔不仅是莫大的精神鼓励,更奠定了他在文人中的江湖地位,而跟随萧德藻在湖州生活的十来年,也是姜夔一生中少有的安定日子,可惜萧德藻晚年也过得很拮据,不得不北上投靠儿子。
从那以后,姜夔便到了杭州,结识了他生命中另一个贵人张鉴,开始了他生命中另一个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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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鉴是南宋抗金名将张俊的孙子,张俊虽为名将,但聚富敛财的本领要比战场运筹帷幄有名得多。家里银子太多,为防贼偷,铸成大银球,起名“没奈何”,就是小偷来了也奈何不了。此外,张家的田地多达一百多万亩,即使到了张鉴这一代,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仍是当时的大富豪之家。寄居张家的这十年,也是姜夔生活上最滋润的一段人生。
张鉴,字平甫,姜夔在《姜尧章自叙》里写道:“平甫念其困踬场屋,至欲输资以拜爵,某辞谢不愿,又欲割锡山之膏腴以养其山林无用之身。惜乎平甫下世,今惘惘然若有所失。”在张家,姜夔深深地感觉自己受到了尊重,有一种知遇之恩,因此他特别感激张鉴,“四海之内,知己者不为少矣,而未有能振之于窭困无聊之地者。旧所依倚,唯张兄平甫。”我相信这份尊重和知己的交往都是姜夔凭本事换来的,我也相信,当张鉴要送地产、买官爵的时候,姜夔曾经拒绝过,很多人用这事证明姜夔是一个清高的人,我倒觉得,这也是人之常情,凭张鉴的财力,完全有可能帮助姜夔实现有房有地有功名的生活。但问题是凭什么给你呢?就凭你会写几首词,做几个曲子?姜夔在张家的生活,无非就是一个清客,人家让让你,客气客气,你还能当真?
《从帮忙到扯淡》是鲁迅的一篇有趣的杂文,谈到清客要具备的几种技能,“就是权门的清客,他也得会下几盘棋,写一笔字,画画儿,识古董,懂得些猜拳行令,打趣插科,这才能不失其为清客。也就是说,清客,还要有清客的本领的,虽然是有骨气者所不屑为,却又非搭空架者所能企及。”清客是什么?说白了,清客就封建社会中有钱人豢养的宠物。姜夔只是被张鉴高看一眼,多一份尊重,这也是姜夔和普通清客的不同之处。
朋友间的帮助还是有的,姜夔在杭州的房屋,藏书,乃至妻子和小妾的生活全赖张氏供养,他不事生产,只能依靠权贵,给张氏兄弟做清客的十年,日子过得还是相对滋润。张鉴去世,姜夔的田地也没有得到,还失去了生活的依靠,屋漏偏逢连夜雨,嘉泰四年(1204年)三月,临安城着了一场大火。大火烧毁二千零七十余家民房以及政府和军队的一些房产。很不幸,姜夔的居所连同他的藏书全也在这场大火中被焚毁。
火灾以后,姜夔一家只能居住简易的草舍,“壁间古画身都碎,架上枯琴尾半焦”,姜夔生活陷入低谷,他只能靠卖字获取微薄的收入。但就是在艰难的生活境况之下,姜夔绽放了他生命中最后的灿烂,写成了南宋时代最重要的书法理论著作《续书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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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夔对书法的贡献,常因其文学和音乐才能而掩盖,晚年的姜夔,在书法上还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就是撰写了南宋书论中成就最高,影响也最大的学术著作《续书谱》。
《书谱》是唐人孙过庭的书法理论著作,《续书谱》看似是《书谱》的续写,但实际上无论从体例还是论说内容上与《书谱》都不一样,更重要的是这部著作里蕴含着姜夔独到的书学思想。《续书谱》分总论、真书、用笔、草书、用笔、用墨、行书、临摹、方圆、向背、位置、疏密、风神、迟速、笔势、情性、血脉、书丹等若干章节。论到书体、字法、笔法、墨法、章法及临摹的方法等,几乎涉及了书法的方方面面。
姜夔认为,书法源头在篆书。这和我今天对书法的认知大体相同的,篆书不仅是一种书体,更是书法用笔的基础,如中锋用笔,行笔绞转等方法都可以从篆书的书写和练习中得到滋养。唐人“折钗股”“屋漏痕”、“锥画沙”这些书法美学概念,在姜夔那里得到了呼应,并提供了更为细致的实操经验。“折钗股欲其曲折圆而有力”,“屋漏痕欲其无起止之迹”,“锥画沙欲其横直匀而藏锋”,这些书法美学更多的来源于篆书的用笔方法。了解这些,就更容易看懂颜真卿书法的篆籀之气。
“故不得中行,与其工也宁拙,与其弱也宁劲,与其钝也宁速,然极须淘洗作姿,则妙处自见矣。”这话看起来觉得熟悉,忽然想到清朝人傅青主的“宁拙毋巧,宁丑毋媚”,也是姜夔书学在几百年之后的回响,可见姜夔对后世书法美学的影响之大。
姜夔对楷书的认识也值得我们注意,他说“真书以平正为善,此世俗之论,唐人之失也。”楷书就要写的四平八稳吗?横平竖直就是一手好字吗?姜夔认为这都是唐朝人过于讲究法度而造成的弊病。于是,姜夔给大家推荐了钟繇和王羲之的楷书,那种纵横潇洒的精神面貌,是唐楷达不到的高度。
姜夔对读帖提出自己的感悟:予尝历观古之名书,无不点画振动,如见其挥运之时。山谷云:“字中有笔,如禅句中有眼。”岂欺我哉!我感觉这是一个读帖的过程,在阅读字帖的时候,脑海中揣测与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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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夔以词留名于后世,甚至有人置其于豪放派与婉约派之外的另一流派:清雅词派。后人评价姜夔词风,常以“清空骚雅”为关键词。王国维也承认姜夔的格调很高,但还是觉得雾里看花,终隔一层。“东坡之旷在神,白石之旷在貌。”也就是说,读姜夔不如读苏轼那样容易引起共鸣。王国维甚至怀疑姜夔的人品,感觉姜夔心口不一,这可能也影响了这位王大师对姜夔词艺术价值的评价。但知人论事,想一想姜夔身世飘零的处境,回头再读也许会有别有一番滋味。
“清雅”这个词,如果用来观照姜夔的书法作品就更容易理解,小楷《跋王献之保母帖》,是姜夔唯一留存于世的墨迹。写这份长卷的时候,姜夔四十九岁。我因条件有限,没那么大书法训练的空间,因此常于书桌上铺一小毡垫写些小字,多临写小楷小草,姜夔的《跋王献之保母帖》也置于案头,虽然不曾深入临摹,但感其气息,如见其人,这份作品中,可以看到姜夔书法的自然清新,拔俗雅致,但又不失魏晋古法,不失为南宋一代小楷精品,只是个性太强,不易学之。
姜夔死后,据说是好友吴潜出资将他安葬在了杭州钱塘门外西马塍。他去世时,身无长物,好友苏洞《到马塍哭尧章》诗中有云:“除去乐书谁殉葬?一琴一砚一兰亭。”有人从诗中看到姜夔凄惨、悲凉,但我却觉得,音乐、书法都是姜夔一生的挚爱,与其作伴,灵魂亦将不会寂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