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市。天快刷黑。
下班的放学的,纷纷往各自家里赶路。
向阳社区公交车始发站。站台边,一辆对乘坐人员有所限额的电瓶车一停稳,男女老少,不管年老还是体弱,你推我攘纷纷朝车上拥挤而去——人人都有一股子必得一个座位的架势。
四四一十六个座位,包括副驾使和正驾驶,坐无虚席。
站台上,还有几位没挤赢他人的伯妈、叔叔。在伯妈、叔叔旁边,还有一位天天这个时候到来的胖胖,也站在那里。胖胖戴一付高度近视眼镜,手里端着一本外语书,小眼睛紧贴页面,嘴巴里念念有词——都是一些旁人听不懂的呃勒哇啦。有人说,胖胖读书狠刻苦,他的志向是考到日本去东京上大学。
发动机奏响,电瓶车欲走。驾驶员背对大家,招呼:胖胖这个娃儿马上回家吃饭,还要上晚自习;孩子的学习要紧,你们挤挤,让他上来。没得座位,哪个抱哈他也行。
胖胖上了车,顺势坐在车边上的我的双腿上。胖胖姓薛,这学期刚从小学升到初中,学习压力大,他自己很勤奋,难怪天天这个时候见他在这里手拿一本书背诵课文。既然叫胖胖,体格超好,从上到下那个部位都肉肌肌圆鼓鼓的,十二三岁一米五几的个头约有一百四几十斤,像一袋装满白面的布袋死沉沉压在我一米五几,骨瘦如柴的老腿上——刚从医院看病回来——上吐下泻一个礼拜了。胖胖坐下的瞬间,浑身一沱堆到我身上。开始几秒,有一种软和舒服感觉,瞬间还担心我的老骨头梗疼到胖胖难受——生怕对不起祖国的这枝花朵。
车行一路,胖胖并无受梗的样子,仍在端着他的书本,背诵课文。反倒是我渐渐不支——退休几年,第一次承受这样的重活。
我坐车的目标是途经六个站才到终点,时约三十分钟。忍受着,只坐了两个站,感觉到胖胖这袋面粉愈加结实越来越重——但却倒霉地见到前面一辆奥迪与争抢路道的摩的相互擦伤,两人又都各有各的道理互不相让僵持了一二十分钟,交警来了才得以疏通。
阿弥托福,车至第四个站,胖胖终于下了车——一声不哈的,像是怕吵醒睡梦中我,悄悄咪咪的走了。
下重负,我轻松了许多,过了半天腿上的麻木全部消失。瞬间感觉胸脯前有个什么异物,用手一摸,是胖胖的乘车卡。此时车也走出老远。想想胖胖晚饭后还要来坐车,我索性在下一个站下了车往回走,到站上等胖胖来找他的乘车卡。当然,还是要对他说一句:胖胖,你应该对我一声“谢谢!”
古 老 汉
在每天这个固定的时间段,花甲之年的古老汉就来这里坐这趟公交车,到百姓公园去锻炼身体。古老汉乘车用的是有所优惠的乘车卡。每次上了车,他在刷卡器上触摸一下,即刻听到美女发出一声请关心老年人的温馨提醒。随后,有人给古老汉让个座位,但更多的时候没有人让。没人让的原因,大慨是在那些不让坐的乘客的眼光里,这老汉青丝黑发红光满面,精气神十足,上车箭步如飞,不但不像一个老年人,反倒比中年人还中年人。那些天天乘坐这趟车熟悉的,还知道他拿着不少的退休工资,天天早出晚归搞强身健体,所以体质越来越好;还所以,有时别人让时他主动放弃。但人吃五谷杂粮,生存于无常的气象当中,难免有个伤风感冒。古老汉这几天就身体不适,上了车就想有个座位。今天的这趟车上,有一位年纪约莫三十多岁的妇女,带着两个七八五六岁的一男一女孩子。看得出,三人是从外地进城到百姓公园去玩耍的。他们是从起点站上的车,都有一个坐位。坐在座位上,两个孩子像腊梅树上的喜雀,叽叽喳喳吵嚷不停。从始发站到百姓公园,全程有十六个公交车站。这一家三口初次进城,并不知道到百姓公园在哪个站下。途经第九个站时,上来一位老大爷,也就是这几天身体不舒服的古老汉。古老汉刷了卡,包括这一家三口车上的人似乎都没听见那一声请关心老年人!
古老汉悻悻失意,有些吃力地缓步向车厢里走了几步,就站立在男女孩子之间的座位身边。古老汉心里希望哪一个孩子 能够给他让出位置。但两个兴奋的孩子心里没有这档事。
孩子们的妈妈坐在后面,感觉应该到站了,她问了一句颤微微的古老汉:老人家,老百姓公园还有多远?古老汉斜视了她一眼,慢腾腾地回答:下一个站就是。说话间,公交车抵达了车站。那妇女牵起俩个孩子抓紧下了车。俩孩子雀跃着,欢呼着:啊,我们到老百姓公园了!得到了坐位的古老汉,从车窗往外瞅了瞅快乐的母子三人,在布满皱叠的老脸上微妙地流露出微妙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