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对幸福的理解都不同,我又怎能把我自己的幸福观强加给小雅呢?爱不是奉献和索取对等的交易,我付出的一切都是我所愿意付出的,仅仅是我乐意而已。小雅愿不愿意接受,我又怎能强求呢?想到这些,我突然心平气和了。
“爱你,是我自己的事情。”这是堂·吉诃德的名言。
很快,假期满了。我又坐火车北上,小雅没有来送行。我既希望小雅来,又不希望她来。在复杂的心情中,离开了家。
火车开动的时候,忽然之间,我的心里空荡荡的,我原来以为回来以后会离温暖更近,而事实是相反的,我反而离温暖更远。我还不如把温暖留在想象中,想象中的温暖是没有形状的。有一位西方哲人说过:“假如一个人把全部心思倾注于一点,失败是难免的事情。”我的爱情也是这样的吗?我的心中充满了一种特殊的悲哀。多情与无情其实是一回事,是左眼与右眼的关系。我这一辈子只能爱一个人了,而这恰恰又是一场无望的爱情。我并不了解小雅,她并不是我眼中的那个“小雅”啊。
我记得我们在望江楼的茶馆里喝茶的时候,她摊开自己的小手,数着手上的纹路说:“你看,我的命多么不好啊!”眼睛里飘逸着烟雨迷蒙的忧郁。我这才发现她还有另外的一面,忧伤的一面,深沉的一面。原来,我以为小雅仅仅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我在她的眸子里看到的她对未来的恐惧,我能够帮助她消除这种恐惧吗?茶水添了一杯又一杯,我们说了很多话,小雅的脚下堆了一大堆瓜子壳。最后,茶水喝成了白开水。楼下,是千年以前就在奔流的锦江的江水。唐代的诗人们为它写下了无数的诗篇。
在北上的火车上,我想来想去,心里只有小雅。躺着一边读晏几道的《小山词》,一边给小雅写信。火车在晃动着,写字很困难,但我还是坚持着写,尽力把每个字都写得最漂亮。我想一下火车就寄出去。其实,这也只是安慰自己而已,在跟小雅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呢?
四
相思已经令人缠绵入骨,黯然销魂,“不敢相思”又是种什么滋味?多情自古空余恨。如果你已经不能多情,也不敢多情,纵然情深入骨,也只有将那一份情深埋在骨里,让这一份情烂在骨里,死在骨里。那又是怎样的滋味!——古龙《白玉老虎》
从写第一封情书的时候起,我就被一种绝望所煎熬。
分别、相聚、再分别、再相聚……日子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过去了。而我们也一天天长大。在吵架与和好中,我从大一到了大三,而小雅也从高中毕业生成了大学里的老生。我们暧昧的爱情依然没有质的变化。
我的笔快要触及到伤口最深的地方,我快要写不下去了。
还是回到我所在的那片园子上来。与其说燕园是一个学术的圣地,不如说燕园是一个爱情的圣地。我在这个爱情的圣地居然没有饮过爱情的琼浆。身边无数风流的才子才女们不停地演绎着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而我无动于衷。我的爱人在远方,在巴蜀。晚唐诗人李商隐有一首著名的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我的心情已经被李商隐写尽,我写不出什么新的诗句来了。我只能重复他的句子。我们牵挂的是同一个地方,和对我们的生命来说同样重要的一个人。
我依然不了解小雅,因为小雅不让我了解她。她躲躲闪闪地,藏在远方。即使我就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也好像在远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她不看我的文章,我自己最得意的为她所写的文章、能够感动好多女孩的文章,她却不看——虽她就是文章的女主人公。当我把文章的手稿、我无比珍视的手稿递给她的时候,她随随便便地就放在一边。那时,我所体味到的是一种深刻的悲哀。
而小雅也不轻松,她承受着父母的压力,承受着我的压力。她的父母已经认可了我们的关系,而我也认为一切都理所当然。她却觉得我离她太远了,不只是地理意义上的“远”。小雅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又说:“我不适合你。”可是,她又觉得三年来亏欠我太多,同时又不敢违背父母的命令。最后,小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爱”还是“不爱”。她在理智上接受我,在情感上不接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