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我们两家人到一个湖区去旅游,我跟小雅在同一条船上。在军校里,平时根本就没有接触女生的机会,而我自己又是一个性格内向的男孩,所以我在小雅这个“大女生”面前十分拘束。大多数时间里,我们都沉默着。我划船特别用劲,仿佛要显示我在军校里训练出来的强健的体魄。阳光在湖面跳舞,白鹭在我们的身边飞翔。
坐在我对面的小雅,一直在低头沉思。她在我的面前同样显得有些拘谨。我想了半天,才想出一句话来说,匆匆说出口以后,却又感到后悔:这是一句不该说的话,这是一句很傻的话。三言两语之后,又复归于漫长的平静。我问小雅高中里的情况,问她想在大学里念什么科目。小雅的回答是漫不经心的。女孩对我来说,仿佛就是另一个星球的物种,我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们爱听什么。本来,我比小雅大两岁,该算她的大哥哥了。但我对她似乎有点“怕”,我连教官都不怕,为什么怕这位“小妹妹”呢?我究竟怕什么呢?我自己也不知道。
弃船等岸,我先跳上岸边,然后伸出手去接小雅。船摇摇晃晃,她轻轻地惊叫着。看到我伸出的手,她犹豫了一瞬间,把手伸给我。她的手指修长,冰凉冰凉的,我的手却很烫。握着她的手的时候,我的心跳得很快,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握着一位少女的手。小雅感觉到了我的不安,把头埋地很低。然后,她想把手从我的手中抽出来。我略微用了一点劲,把她的手握紧了一点。她愠怒地瞪了我一眼,我赶紧松开了手。
从这一刻起,小雅在我心目中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小妹妹了,那牵着手的一瞬间,该发生的一切都已然发生。我自己也没有料到,爱情来得竟然是这样突然,这样让人缺乏准备,这样让人手足无措。从那一刻起,我看小雅的眼光跟以前完全不同。
爱情的性格是蛮不讲理的,该爱就爱,该恨就恨,水到渠成。理性与爱情无关。爱情是一位战无不胜的将军,从来没有人能够抗拒它的侵略。英雄的拿破伦也抗拒不了约瑟芬,而海伦能够让一个国家为了她一个人而倾覆。在爱情肆无忌惮的侵略面前,我当然也不例外地投降了。
很小的时候,我就一个人痴痴地想:我生命中还有另一半,另一半在哪里呢?起初,另一个人的形象一点也不清晰,渐渐地,由暧昧变得明朗,由混沌变得清楚,由朦胧变得分明。谁是我失落多年的魂魄?谁是我仰望多年的女神?谁是我的肋骨?谁是我的爱?我就像一个雕塑家一样,让自己的作品慢慢地成形,最后终于显示出它芬芳的容颜;我也像一个园丁一样,让花卉自由生长,最后终于绽放出纯净的花瓣。
登岸的那一刻,风把小雅的发丝吹得飘起来,拂过我的脸,痒痒的。纯情似水的小雅,一下子就占据了我整颗的心、我那颗没有被任何人占据过的心。那一刻,生命敞开了,明亮了。一个深埋在心底的形象缓缓地浮出水面蜒爱不再是一个抽象的汉字,它的肩头,它的脖子,它的脚趾和雪白的牙齿,我都可以看到,可以触摸到。我终于找到了我的爱,我终于找到了我的魂魄,我终于找到了我自己。尽管小雅对我来说依然是一个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女孩。
晚上,我们去跳舞。我的舞技很差,是姨妈教会我的,我还没有跟同龄的女孩跳过舞。搂着小雅的时候,我紧张得满头大汗,真比在军校里走队列还紧张。心里暗暗骂自己没出息,却接二连三地踩了小雅的脚趾。到第二支舞曲的时候,小雅就不愿意跳了。但是对我而言,跟小雅跳了一曲舞已经是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然后,我又约小雅去放风筝,去看电影,频频的去约她,连小雅的父母都看出点儿意思来了。他们含着笑容看着我们出门的身影。我与小雅走遍了小城所有的街道,谈了很多话,但是关于爱情,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说。假期结束时,我向小雅告别,仍然什么也没有说。回到学校,我才铺开信纸给小雅写信,这是我写过的最长的信,也是我写过的最困难的文字,然后是焦灼的等待。
隔了很久,我才收到小雅的回信。
小雅的回信是冷淡的,她暗示我也许是误会了。她说她只是把我当作兄长来看待。而我已经听不进去任何拒绝的话,我一天也没有耽搁就给她回信,语气是决绝的,不回头的,强词夺理的,一封接一封。那些日子里,我不再像以前的那个我,不再理智,不再内向,不再腼腆。我拼命向温暖靠近,宁愿冒着被灼伤的危险。我知道,这一生中能够随心所欲所做的事情很少很少,这是最重要的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