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祯心生恻隐,提议为对方修复玩偶,只收取邮寄的费用。
语言不够有说服力,她接连放出几段曾经修复玩偶的视频,小而温馨的手作工作台上,她完成了拆检、充棉、破损面料更替、加固车缝线的工作。
仿佛大型手术,她的每个步骤都格外谨慎,等玩偶洗净风干后,可谓焕然新生。
那人二话不说寄来了玩偶,应粉丝要求,这场修复工作被全程直播。玩偶主人给出“感谢你给予它第二次生命”的评语时,直播间的热度水涨船高,培祯因此走红。
可惜她当时忙于应付毕业和实习,除了定期发送视频,抽取幸运粉丝并为他们修复玩偶,腾不出时间仔细经营。
入职机构后,她更是连抽奖环节都很少设置了。
培祯思及此,觉得宣布从今以后以玩偶修复为本职工作的念头都变得有些可鄙。
迫于生存,她一咬牙,在账号发布了这条消息。
消息的反响比培祯预想中热烈,不过短短几天,她的订单就排出了几个月,数量还在不断递增。
培祯忙得腱鞘炎复发,不得已暂停接单。
为了安抚粉丝,她开始频繁直播,用系统自带的贴纸挡住自己的样貌,边缝补,边与粉丝互动。
“玩偶是有心的。”培祯在屏幕前如此坚称,“你的偏爱、你的希冀、你的回忆,汇聚成一颗供它生长的心。”
“就比如说我们的毛绒小猴。”她展示的那只玩偶,曾经为它的主人挡下恶犬的袭击,撕裂的躯干难以缝合,为了最大限度保持原本的面料,她同主人商量,为玩偶缝上绷带做装饰。
“缠绕绷带的躯干,是它的心。”
所有人都知道,玩偶是没有主观能动性的,所谓的保护,只是怀中掉落的物件转移了恶犬的注意力。
是主人的爱赋予了它类人的属性。
围观的细心粉丝提出疑问:“那你的鬼妈妈玩偶呢?它也有心吗?”
三
那是培祯第一次向大众展示的玩偶,几乎每次直播,它都被放在不远的地方陪着她。
深棕冰条线缠绕成蓬松的麻花辫,它身着粉色的碎花小洋裙,皮肤是加工后的平滑绒布,内里填充柔软的珍珠棉。
稍显不足的,是它的纽扣眼睛,不是闪亮的贝母,也不是有质感的木材,是普通的树脂四眼扣。
培祯愣住的瞬间,未来得及收回的针尖刺破了她的手指。
好在完成修复的玩偶已经被拿开,不会被二次污染;好在直播的镜头范围有限,没有捕捉到这一画面;好在这瞬间的慌乱背后,有关她的秘辛无人知晓。
“有的。”她轻声道。
那双眼睛,就是它的心。
四
培祯十岁那年,独自抚养她的奶奶去世。
她在邻居的协助下操办完葬礼,申请去小城的福利院。
负责接洽的工作人员道:“你是留守儿童,需要联系法定监护人办理证明。”
“我不是留守儿童。”培祯摇摇头,漆黑的瞳仁麻木而空洞,她一字一字道,“我是被遗弃的。”
她的父母在八年前以挣钱养家的名义外出,之后再没有回来。
在街坊邻居的佐证下,培祯拿到机关补发的证明,顺利入院。
她在福利院待了六年,直到遇到缇禾。
每周固定的公开日,符合标准的领养者会被慈善机构组织上门参观。培祯忙完当天的卫生轮值,匆忙赶往大厅的途中,被一个少女拦了下来。
少女抱着一只断了胳膊的玩偶,伸出手紧紧攥住培祯的衣角:“带我去找你们的手工老师。”
“我还有事,能不能请你稍等……”
“赶着去见领养人吗?”少女看了一眼她身上印有福利院名称的上衣,松开手,“你已经过了被领养的最佳年限。”
对方的话语太不客气,培祯思索片刻,还是好脾气道:“总要试试才知道。”
话音刚落,院里响起了欢送铃,这意味着今天的参观提前结束了。培祯叹了一口气,余光瞥见少女执拗的眼神,小声提议道:“手工老师今天请假不在,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修补玩偶。”
绒毯似的柔滑草坪上,培祯席地而坐,手中针线翻飞。一旁的少女紧盯着她,见玩偶逐渐恢复原状,眼中露出赞许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