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翻晒旧书时,无意中在书箱底部找到了母亲的那条久违多年的红腰带!我小心翼翼地捧起来,往事在泪光中又一幕幕映现出来……
那年高考,我考得不理想,被本以为有把握的第一志愿——北方的一所重点文科大学拒之门外,而被录取到地处偏僻的一所普通院校,因此我总提不起兴致来。入学前的日子,我整天闷闷不乐,将自己关在燥热的小屋里睡觉、看书。
母亲是一位性格内向、敦厚老实的普通农村妇女,只读过一年小学。她知道我心情不好,便用极朴实的话安慰、开导我:“考上就好,咱庄上的钢蛋复了一年课,还不是啥也没考上。只要毕了业能有个吃饭的工作,上啥学校都一样。”
临开学的前一天晚上,母亲望着我消瘦的脸庞,再三嘱咐我路上要小心,在学校里不要想家,不要太节省,要多吃饭等,像送别远嫁的女儿。最后,母亲从腰间解下她的那条长长的红腰带来——那是母亲结婚时两件嫁妆中的一件,已陪着母亲走过了二十多个春秋。母亲把我入学要交的2 000多元学杂费仔仔细细地用那条红腰带包好,让我系在腰间。我没有听,不耐烦地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样的腰带!再说这是您的嫁妆,您该自己留着!”母亲无语,只好穿针引线,将那些学杂费缝在了我的内衣里。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便帮我提着装满了鸡蛋、咸菜、苹果等各种吃食的小包到村东的公路上等车。当我正要跨上开往学校的长途客车时,背包带子被车门一挡,突然断了!我一时慌了神,手足无措,司机又在高声催促。母亲也慌了,情急之下,她想起了她的红腰带,急忙掀衣去解。由于心急,用力又猛,母亲的手抖动着,脸涨得通红,费了好大劲好一阵工夫才解下那根带着她体温的长长的红腰带。临车窗的乘客纷纷扭头,张目望着那催人泪下的一幕。
车开出很远了,隔着车后窗,我还依稀看见母亲站在路边一动不动地远远望着……我不知道母亲没有腰带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回两公里之外的家的。但我知道,母亲脸上一定没有难堪和羞涩,她脸上会挂满了幸福宽心的笑容。我更知道,这一生,纵使我走遍天涯,献给母亲世上最好的衣服、最美的首饰,也无法与母亲的红腰带相媲美!
每当读书孤独寂寞时,我便取出母亲的那条长长的红腰带,凝望上好一阵……我的目光透过钢筋水泥的城市建筑,穿越千山万水,我分明看到了另一种生活——在昏黄灯光下纳鞋补袜的勤劳敦厚的母亲,夜深了仍不知劳累地带着满脸汗水做木工活的木讷憨直的父亲……他们那粗糙如松树皮的双手,让我在每读“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时便泪眼蒙眬。我一次次在心底深深感激“土里土气”的父母在贫窘的生活中任劳任怨,克勤克俭,为我放稳了一张书桌,无私地支持我没有间断地接受了十几年的正规学校教育!
同学们过生日,热衷于搞“生日Party”,欢声笑语,轻歌曼舞;我过生日时,总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独坐——取出母亲的红腰带来,轻轻抚摸着上面错落有致的纹理,犹如抚摸着母亲爬满皱纹的额头。我想,我的生日正是母亲受苦的日子,生我不易,养我更难,何况农民家庭并不富裕,我又怎能在为自己过生日上攀比摆阔呢?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那条红腰带的陪伴鼓励下,我勤奋好学,学业一路绿灯,两次获得一等奖学金,多次在校内外比赛活动中获奖,发表文章30余篇,在学校入了党,毕业时被评为“优秀大学毕业生”。
为了父母能够生活得更轻松幸福,老有所伴,安享晚年,毕业后我放弃了自己在大城市钟爱的职业,回到家乡工作。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后,我赶到超市为母亲选购了一条高档时尚的新腰带。当我把新腰带和那条红腰带一起捧到母亲面前时,母亲笑了,我却哭了。
是啊,此去经年,红颜易老,流光易逝,可是,亲情依旧,母爱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