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
不,不是在急驰的马背上
也不是在遮窗的阁楼上
不,不是在激昂的演说中
更不是在阴森的用刑场
一个农民的儿子
和铁路工人、大学教授都不一样
我,是从父亲那光赤的、淌汗的脊梁上
第一次发现了党的形象
就像阴坡上一棵小草
从飞鸟的翅膀上结识了阳光
一
—九四二年
倭贼加飞蝗
太行山和宝塔山一样
发生了灾荒
拿什么支援抗战呢?
靠什么度荒?
哭声难道能堵住密织的火网?
这时,在我家
那眼土窑的土炕上
衬着发白的纸窗
突然崛起一堵弓形的墙
——一副露着骨头的脊梁;
它,耸动着,挽起一张木制的犁
在山坡的烈日下
默默地,淌着热汗,撒着希望
第二天,在他的身后
足有几十根粗的细的绳纤
勒进了老的嫩的背膀
一声“嗨哟”,跨前一步
拽着一个贫穷的山庄
拽着一个金色的理想
啊!我惊奇
父亲的脊梁
竟有那么大的力量!
二
历史,打着红旗,冲下山岗
革命在跑,革命在飞——
为了追赶久久的渴望
曾几何时呵
太行山化作大机器上的一个齿轮
制造“卫星”,制造“神话”——
也制造令人揪心的虚妄……
于是,一天黑夜,我猛然听见
一双拳头在父亲的被子里咯咯响
睁开眼:“啊?父亲要上哪去?”
一声不响。还是那堵弓形的墙!
它,耸动着,冲出窑门:
“停烧!”土高炉熄去那血红的火光
“解散!”饥饿冲出缺食的食堂
然后,他踽踽地朝人民公社走去
“哦!我不能害怕一个‘右’字
出卖了自己的党!”
啊!我惊怕
父亲的脊梁
你莫非是一块钢!
三
毕竟,淀粉和人造肉
教训了吞咽五谷的胃肠
我伤心——
为那曾为民族负过灾难的脊梁
为那曾替人民抗过风雨的脊梁
它,竟有机会
在山村演出过帝王将相的戏台上
在他亲手创办的小学校课桌上
像一口倒悬的锅
供“造反派”们嘲弄、观赏!
那两只砂石般粗糙的大手
居然变成了“飞机”翅膀!
而他——父亲哪,却一动不动
一任热汗淋淋流淌
哦——就像一架暴风雨中兀立的山梁!
我想呼喊。我不敢。
天是阴的。霰雪吹打在脸上。
而这时,当我投出无可奈何的目光
才又一次突然发现
拳头和口号,是那样地缺乏力量
而那黑压压的背
那一片暗暗抽泣的脊梁
(他们同父亲的脊梁是何等地一样!)
才是真理储存的天然矿床
——哦!愤怒从来就是大海的面庞
啊!我骄傲
父亲的脊梁
原是矗在人们心中巍峨的太行!
跋语
我本想写一首诗,歌唱亲爱的党
眼前却浮现出父亲的脊梁
一个山区农民的脊梁
一个年老支部书记的脊梁
也许,它并不美
可我敢说
如果没有千千万万这样的脊梁
纵使是李白的生花妙笔
也难勾勒出党的形象
啊!恕我狂妄
父亲的脊梁
不也该描绘在党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