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以前,张欢的父亲张荣生是这个局的局长,金焕荣是局里的工人,张荣生看金焕荣长得精神,人也机灵,就挑来给自己当司机。金焕荣的司机果然干得称张局的心,从来不会迟到,别管多晚,刮风还是下雨,都会把张局送到位后在外面的车子里老老实实等候,不会开车走掉办私事,也不会躲起来眯会儿。最合心意的一点还不多言不多语。做一把的不仅单位的人事、好多人事都不宜让别人知道,作为贴身人的金焕荣肯定得知道这些事,但从来不会从他嘴里传出去。人家送的礼物他也从来不会仔细察看,斟酌价格,打听是谁给的,张荣生不另外吩咐的直接送家里,他特意说了送给谁的会很得体地送出去,张荣生让他自己留下的也会感谢后留下,不给顶头上司拒绝的心理压力和难堪。挑个合心意的身边人不容易,多少领导的事情都坏在秘书司机身上,张荣生对他满意得不得了,那个时候还可以提干,他让金焕荣读了电大文凭,把他提了干,提拔为自己秘书。
张荣生对金焕荣最大的不满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自己的独生女张欢居然看上了金焕荣,要嫁给他。做司机很好,做秘书也不差,可选为女婿就两码事了,金焕荣家是农村的,根本门不当户不对,自己已经做到了这个位置,选亲家该选个门当户对的,市里哪个委办局的一把,或者市几套班子领导家更好,顶不济也得是教授律师专家之类的人家,单有钱的大商人家都差点儿事。何况那时候女儿已经考上了名牌大学,和个工人出身的也太不般配。然而女儿怎么也说不服,要不答应就有点儿寻死觅活的样子。张局有点后悔把金焕荣选到身边来。看女儿精神萎靡的样子,老婆心疼得不得了,张荣生还是退缩了。他接下来做的是尽快提拔他,让他的地位升得快点儿,和女儿般配起来,和自己这个家庭般配起来,减轻心里的厌恶感、失落感。
金焕荣也是从那时起知道张局尽管欣赏自己,提拔使用自己,内心却是瞧不起自己的。他那时和初恋李美好着,他真正喜欢的人是李美,可是权衡利弊,还是选择了张欢。打年轻起他就是个十分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的人。
清房工作市里催得很紧,一连下了几道文件,殷局也老盯着这件事,金焕荣不得不行动起来。他摸了下底,局里共有十五个人的房需要清,在位的都表示肯定执行新的政策,退了的有的表示自己没意见,但要看别人,局里做这个事要一碗水端平,有不腾的自己就不腾。最难清的是退了的老书记南翔,他在位时当副局长时分了一套一百二十平方米的福利房,等当了书记又分了一套一百五十平方米的,按理该退一套,只能保留一套。金焕荣让清房小组副组长、办公室主任马瑞去找他,他刚开始说退一套,要容他把屋子里的东西找地方腾放。金焕荣认为这个要求合情合理,问他需要多长时间,说三个月。三个月过去了,他还是没腾,说屋里东西太多,还需要时间,又给了一个月。还是没腾,再催,就开始发脾气,骂人,说什么人走茶凉,现在当政的都是乌龟王八蛋,只知道拿他们这些退了的耍威风,有本事去清那些在职的去,自己才多占了一套,他们占的才多。马瑞再给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上门去找他,索性不给开门,不见面。
马瑞向金焕荣汇报,金焕荣不高兴地训斥他:“要加大工作力度。需要清的有十五户,那些职务都低,都在看着他,他不腾其他的人都不动。”马瑞为难地搔头发解释:“我找他十几次了,最后都不接电话,不开门,还说要逼他心脏病犯了我得负责。他都七十七了……”“七十七怎么了?当过领导的人要带头,觉悟要高!他在职时是怎么要求我们的?”马瑞听了他硬气的话只是牵嘴角不作声地笑看着他,心想得罪人的事你自己不出面,光指挥着我们往上冲。南书记怎么也是个正局,又是让人家让出这么大一块利益,按理说你这个清房小组长不该亲自出面么?也让人家心里好受些。看马瑞蔫蔫的样子,金焕荣又给他鼓气,让他无论怎样都要把南书记工作做通了,不然那些已经决定腾房的也看着呢,他不腾那些人也不动。马瑞搔着花白的头发苦笑:“他是老领导,职务在那,又那么大岁数了,我这个级别的工作也只能做到这了,不然您出面试试?”金焕荣给将住,怔怔地看他一眼,托着腮帮子沉思了一阵,不得不缓缓表态说:“我就亲自出面,不相信老领导觉悟就这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