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丢在小城最偏僻角落里的小宾馆,当年也应该有过风光的时候,那时候小城的核心区可是在这里的。谁能知道,城市扩建,脚步就往西北上迈了,这一迈,步子很大,甩包袱一样,就把这一片给甩下了。小楼的风光也就成为历史。
就像女人,有如花盛开的时候,就有朱颜凋零的一天。苏李不年轻了。张三福迷恋的,应该是年轻的女孩吧。苏李毅然上前推开了门。不是宾馆常见的旋转门,简单的两扇落地玻璃门,脏兮兮的,从外头不能很好地看到里头。苏李站在前台,腿有点软,她暗暗撑着,真的闯进来,发现自己其实很没底气。不要说怎么掌掴奸夫、手撕淫妇,自己其实连怎么应对宾馆的服务员都没做好准备。
一个女孩趴在桌子上打盹儿。看样子就是服务员了。打扮很随便,没穿服务员的制服。再看前台的陈设,跟正规宾馆没法比。狗窝!苏李心头马上冒出这个词。这不厚道,但看看这宾馆的破落,你就一点儿都不觉得苏李不够厚道。苏李伸出一个指头在柜台上敲了敲。女孩醒了,抬起头来扫一眼,额角耷拉着乱发,问,住宿吗?一晚上八十。会员打折,六十。声音是程式化的,不带任何情感。
苏李是做了充分准备才下决心冲进来的,她保持着镇静,摇头,不住,我找人。
找谁?女孩眼里的睡意荡漾了一下,正式看苏李,目光里有了警惕。
苏李把身子靠住柜台,口气有点软,说一个熟人,张三福,你帮我查查,他住哪个房间。她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丝颤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口,内心强撑着的那种坚强,就开始松劲,摇摇欲坠。
对不起,我们不能随便透露客人的信息。要找,你可以打他的手机。
打了,他不接。苏李赶紧回答。其实电话她没打,她怕打草惊蛇。现在需要的不是过早惊散那对狗男女,而是找准房间,破门而入,堵个正着。
不是熟人吗,熟人还能不接电话?女孩打个哈欠,看样子要赶人了。
苏李站着不动。
人就住在你这里,你帮忙查查还不成吗?苏李的口气里有了哀求的成分。她确实需要最精准的定位,需要知道张三福开了哪个房间。不然的话,一切都会白忙活一场,轻点儿说,闹一场笑话,自己打自己脸。这也还好说。如果严重,张三福恼羞成怒,翻起脸来,反咬她没事找事,那时候主动权就全在他手里了。就算闹到公公婆婆面前,她也是吃亏的。谁规定了张三福没事不能出现在某个宾馆,他找朋友打牌不行吗?古人不是早总结了吗,捉奸捉双,拿贼拿赃。不知道张三福在哪个房间,她就不能贸然乱闯,乱闯只能过早走漏消息。难道一个门一个门敲开去找?宾馆不允许,闹起来张三福或者那姘头不会提前跑?无论怎么,她都会陷入被动。
苏李有种冲动,上去抓住女孩的胳膊,恳求她,帮帮忙,帮帮忙好吗,你也是女人,有一天你说不定也会和我一样,撵着你的男人捉奸。你也会面临跟我一样的难题。对于你来说很简单,就看一下你们的登记册,万一张三福真的用了他身份证做的登记呢。
她站着没动,她怕小姑娘拒绝。她都快四十岁了,要是被一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拒绝,她没有足够的底气。这个脸她拉不下来。
既然不住你快走人吧,不要影响我们做生意。女孩白一眼苏李,再纠缠,我可就喊保安了。
苏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出来了,出来才发现自己是退着出来的。她保持着那个姿势,傻站着看玻璃门。什么都看不清。有两个男女,一个搀着另一个的胳膊,两个人挨挨挤挤从苏李眼前走过,推开玻璃门进去了。一股复杂的味道从空气里飘过。有女人的香水味,还有,应该是男人身上特有的那种气味。
也许压根就没什么气味。只是苏李出现的幻觉。他们进去就没出来。应该是登记开房,进房间去了。是什么关系?一男一女,年龄相当,又那么紧地挨挤着,进去又不见再出来,除了开房还有什么?开了房做什么,除了幽会,还有什么好事?苏李越想越紧张,心里一股一股地冒寒气。果然这里是狗窝,是野男女苟合的地方。果然有男有女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进去住了。她的张三福会不会也这么拥着一个女的进去的?出示身份证登记的时候,那个女服务员肯定会注意的,而且张三福不是一次两次来这里,他都已经住成常客了,所以那女孩早就认识他。自己这么冷不丁地冒出来,要求她帮忙查人,找房间,自己肯定傻透了,那女孩说不定心里怎么偷着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