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披斗篷的人
披斗篷的人现在站在村口。黑黝黝的村落,在阴雨中存在上千年了。最初是几个远行客在此搭屋居住,后来发展羽翼,建立家族,娶妻生子,终于使黑丝线一般的岁月在此稍作停滞。现在站在村口的人的心中是感到压抑的,一直如此,从未更改。因为阴雨绵绵的气息已经贯通千年。因为湿漉漉的土地一直如此。露珠已经从清亮的透明色变得青灰沉重,现在站在村口的人一直等待,尽管水气氤氲,无人相迎,但在时间的深处,这些事物的曲折转圜都是一样的。沉迷于雕刻的师长已经老迈,他们在阴雨中垂首,硕大的头颅一天比一天变得沉重。雕刻马嘴的人也变得老迈,他身上也长出鬃毛来了。他的腿也在变得坚硬和弯曲,他的脚掌也形似那奔跑的烈马。平常岁月接纳他,向他传授阴雨的神谕。他的马脸变得多皱,额纹突出的五月一晃而过,现在他站在五月雪峰下的村口。披着斗篷,啃着岁月的骨头。他埋葬过一只虎。对于天气是否会转晴,他一直是存疑的。雕刻师没有见到过真正的太阳,因此他在劳作中揣摩那彤日之形。这都没有什么。老人们的心中也长出马鬃,这是无碍的。现在站在村口的人带着魔咒,他一直在制止自己孤身闯进村的冲动。那里堆积着牧场的高山、从前的物语、妖娆的镜子。他一直在制止自己。但是直到烈马成型,天色也未变幻。他一直望着湿漉漉的远方,心中也长出沧桑无尽的马鬃来了……
14.回 声
在敞着的窗子那里,我看到你。多少年世事飘摇,你一直在那里。走远了的只是那些流萤,但你的火焰茁壮。初次看到你的时候在高高的楼顶,窗子同样敞开。浮云悬挂在空阔之处,看似并不着形,也不着力。我们缄默无声。饥饿的漏斗声穿透云层,从动荡的街头落下。在窗子那里,戏剧开始上演了。欢乐的吟诵洞彻了你的肺腑。我知道你的悲欣。但落叶松的叶子变黄的时候,窗子那里已经阒寂无声。我写了几个字在你曾经伫立的画幅上面。你看看那些云层多好啊,袅娜的更鼓声混合着炊烟升上去了;你亲耳聆听的那些云层多好啊。房子里的气味大极了,当这里变得空荡十分,那些不知所云的气味会更加飘忽、浓重。如亘古的旧物件。活着而能记忆这些多好啊。你不用过意不去。我时时刻刻都知道你曾经站在那里。晓星夜月,你别无蹉跎之处。你也别无风声。只是当这里的一切被翻过了一页,骏马奔袭,草木凋枯,我才在你露宿的时空中刻了一块石头。睡在赤裸大地上的,就是你啊。我记得起初日出红似火,而你在高高的窗子下,容颜如古。我呼唤过你的名字,你没有应声。现在我不再呼唤你了。那里一座钟楼上,铭刻着你最早的名字。我记忆中最明晰无谬的,就是你的名字。
15.使我们及时苏醒的那些环境
这些年来,他总在用心研究“使我们及时苏醒的那些环境”,他时刻担忧我们沉眠不醒。我说服不了他,而且也从来没有准备将他纳入我们的思维程序。他是不同的人,志向明确,目光远大。但是,他孤零零的没有骨头。我带着大批部队没有薄荷。我反复地斟酌过这样的生活,但没有得出任何一个结论可以同他比拟。从公园的北门外出继续向北去,听晚风的呼喝,我觉得我们来日无多。自从天地开辟我们就在担心,但实践者觉得这是无所谓的。“没有感觉,毫不稀奇。”“你画松鼠我画龟。”加上那些自说自话的、强力意志的人一直存在——他们非但不听从你的辩白,反而总是掣肘和阻隔——像这样的想象罪恶,又岂能尽如他的猜测?他的预约不断,观看落花的时候头脑犯浑,他一天不去外边走走就浑身难受。被观察的是那些叶子,被降低和冷落的是他的心。他通过对比那些纵横交错的通行网络发现了时空的悬念,但也仅此而已。他仔细地深入芦苇荡的核心,同种植它们的原始农人说过几句话。水面看起来多空阔啊,秋深时分的鹭鸶看起来也瘦多了。你翻墙出去,路过荆棘覆地的沟谷,向山梁极高处遥望,就这样,你变得白发苍苍。我现在也会耽于这样的图景,因此,在镜子中就早作筹谋。绿色是它的边饰。他们围拢着旧日生活,却发现一切都没有什么。无所见,毫不新鲜。如果旧日就这样停留下来,死了,存活的概率极低,那谈论它们真是没有意思。所以,一切记录和追溯的理由都不是复古而是翻新。为此,你负重的头颅才乐于同其他人谈论。你戏耍的日子越来越少,当风景肆虐,你也没有真正地用心沉浸下去(用心良苦)。就这样,粗大的柱子固定了瀚海,你形容菜色就像一个颅骨。光阴瑟瑟,树木萧条,倾斜的大地上到处都是秘密的水珠。你应该派人出去收集,以防蓝光出现在未来。他们是齐声致谢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