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舒林生摇摇头。
陈述怀把菜碗也收拾了,从作业包里取出地图铺在桌子上,说:“现在向你讲清楚为什么要早走。我明白师长的意思:休整!他叫我在牛岗等他,我钻他一个空子,部队走,我等着。感谢他没下死命令,给我留了一点机动余地。喂,不是你传错了吧?”他伸巴掌拍了一下舒林生的肩膀,诡谲地笑了一下,“否则我扛不起不听指挥、不守纪律的大帽子。当然,他明天来,也许把汽车统统扣留,理由也很好找:‘某桥梁被破坏’,命令我们徒步开进。他喜欢练铁脚板,总以为那是万古不变的行军方式。喏!”他指着地图上一个地方,“你来看,这儿是黄圩,你没有忘记明天是星期天吧?”
“这同你什么关系。”
“你不是怕出事故吗?星期天老百姓赶圩嘛!那就是说,明天八点以前,车队必须全部通过黄圩。所以,我决定五点钟出发。”
“哎呀,要命!明天这一路有四个集圩,够你呛!”
“别紧张,只这黄坪必经正街,其他三个圩有镇旁大公路。另外,我想派一个加强连零点出发赶往岔河。”
“你这又是为什么?!”作战参谋嚷道。
“你听我说,”他继续指着地图,“‘红军’选取东湾登陆,目的是明显的。鸦片战争时英国人在这登陆过,太平洋战争时日本人在这登陆过。他们从这向西,突击五十多公里,夺取岔河,控制通往我国南方大港的水陆交通咽喉。我不想跟李团长在滩头打两百米。我们可以在东湾至岔河一带的有利地形上设伏。”
作战参谋盯着他,还是没弄清他打的什么主意。
“你知道,目前世界上一些军事大国登陆作战训练都强调一点:海岸登陆与垂直登陆相结合。而在我们这个方向,岔河就是垂直登陆的一个理想地点。我们为什么只把注意力放在滩头呢?”
陈述怀的战术推测,舒参谋岂不理解,可是他还是劝他:“李团长会遵守‘一般水平’规则的,再说,我们这个部队也没有垂直登陆的工具。导演组如果出假情况,你可以出假动作,多年的老办法嘛!你千万别把这个连黑咕隆咚地甩出去。这是什么鬼路!而且,很多车没有副司机。”
“你看,我们纸上谈兵也甘心当宋襄公——一厢情愿。我看完全可以利用这次机会测验一下……”
“请你看在师长从医院赶来的分上,不能再闹出事了。”舒林生叹了口气,“他这些年的确给事故整怕了,为了1974年那次翻车事故,至今他还背着检讨的包袱。”
陈述怀离开桌子,在房里踱起了步子,过了一阵说:“在战争中,由于受到预先考虑不到的无数细小情况的影响,一切都进行得不理想,以致原定的目标远远不能达到。只有钢铁般的坚强意志才能克服这些阻力的……喂,记得这些话吗?”
“当然。我记得克劳塞维茨在《战争论》里接着做了下面的结论:阻力,大体上可以说是区别实际的战争和纸上的战争的唯一概念。”舒林生对军事理论也是很感兴趣的,尽管他常屈从于习惯势力,可毕竟还是个有见地的军人。他说:“你讲的那些,我不是不同情。是的,我们现在进行的虽然还是纸上的战争,可毕竟是接近实战的演习,它同样存在着阻力。从内心讲,我当然希望你能克服它。”
军务参谋来报告,车辆都到齐了。陈述怀要舒林生先去休息,他要去各营检查一下。临走时他笑着说:“我当然也希望不叫阻力缠住,可谁知道呢?我们现在进行的是立足现在、又超出现在我军一般水平的演练,考虑不到的细小情况一定会有,出了点事,说不定马上又会给这儿的阻力——”他点了点舒参谋的脑袋,“添油加火。”
他们说着笑着出了门。
四
天还没亮,陈述怀来叫醒了舒林生。
“你瞧,师长对我多关心,一点多钟的时候赶来了,见面就训我:手里有两个劫(车),你就信(神)气了!你给我就地修井(休整)!”
正在起床穿衣服的舒林生,盯着陈述怀,只见他眼球上的血丝更多了。谁知他这几天睡了几个小时,鬼知道他那眸子为什么还那么闪亮,没一点倦意。他说话时嗓子明显沙哑了,可还要学师长讲话的那副胶东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