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任参谋长陈述怀到任的第三天,才在他的办公室里安坐下来。
三天来,他被拴在会议室的板凳上动弹不得。各种会议不紧不慢地开着,就像那满屋子弥漫的烟雾,想躲都躲不开。哎!谁叫你是参谋长呢……就连昨天晚饭后的业余时间,也得礼仪性地去看望军区来检查工作的一位科长和两位参谋。
好不容易坐下来,这个下午几乎全部花在看文件上,大量是过路文件,看不看都罢,有的是长年积案,有的是立等急办的请示报告。直到离吹下课号还差四十分钟了,案头还有七个传阅文件。虽然是些不马上付诸实施的文件,可是,首长不画圈它们是不走的。
“等保密员来催再画圈吧。”他想着,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活页夹子,夹子里有他近来写的一些笔记。他正准备着手写一篇《步兵团摩托化开进路途障碍问题》的论文。如同所有担任新职的干部一样,他对自己的工作有着种种憧憬、设想。新职给他带来的最大期望是:在师的编成内,研究合成军的一些战术问题,将有更理想的条件。记得在团里组织摩托化开进时,曾对师属单位配合的困难深有感触,如今着手解决这些问题的条件具备了。当营、团长的那些年头一直想钻研的许多军事课题,工兵、防化兵、高炮这些师属分队在现代战争条件下如何使用,如何配合步兵等等,他恨不得一天做出几个题目来……
当他考虑有关江河障碍的几个问题时,军务科长走了进来。
“我把防化连撞车的情况向您汇报一下。”他并不等待可否,先自坐下,一边翻开笔记本,一边说,“事情的前后经过是这样的:昨天早上五点半的时候,防化连开出了一辆高篷北京牌越野车,那个时候天还不很亮……”
“你能不能用最简单的话,告诉我最主要的问题?”
“唔,是,这咯。”比新参谋长年龄大五岁、军龄长三年的军务科长一时噎住了。稍停后又不带逗点地说,“防化连长朱秀山私自出车于昨日六时在离县城一公里处同一辆拖拉机相撞朱轻伤车损坏。”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需要防事故领导小组开会研究一下。”
“领导小组有哪些成员?”
“师长、张副政委、保卫科长、警卫连长,每团一名领导同志,还有我。师长是组长,现在他到军里开会去了,您是否能参加这次会议?”
“什么时候?”
“明天上午八点在我们司令部会议室。”
“好吧。”
军务科长前脚走,作训科长舒林生后脚进,手里拿着几张纸。陈述怀想:“大概又是请示报告之类吧。”不得不又放下刚刚拿起的活页夹子。
“这把交椅好坐吗?”舒林生和参谋长陈述怀曾经一起在步校学习,同学的情谊使这位作训科长对刚上任的参谋长开起玩笑来。
“我的老舒,”陈述怀举起活页夹子,说,“障碍问题看来遇到严重障碍了。”
“我说你呀,别想什么这个问题那个课目的啦,要想研究问题,请走你前任的道路,去军事学院搞专业,这里可没有闲工夫给你钻研学术。”
“啊,用里程表、指挥尺在地图上作战,这不是你所耻的赵括的道路么?”
“先别管赵括李括,这里有两个批件要求立即生效,要不,文化科要到这里来找首长们叩头了。”
“怎么啦?”
“军区要在我们这里开文化工作现场会,而我们有的连队还没有篮球架,黑板也坏了,想让每个连队都配齐。政治部说篮球架应在军训项目下拨木料,所以这个报告用体育运动委员会具名,鬼得很。”他说着,一张报告摊在陈述怀面前,然后又摊上一张说,“这个,黑板可是纯文化,只得文化科露面。因此,一项木料两个批件。”
陈述怀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拿起笔来批上“同意拨给”,问道:“师体委谁挂帅?”
“这个呀,哼,你一来,自然摊到你名下。现在各种委员会、领导小组多得很,坐下细细数一数,手指不够用,还得扳脚丫子。有的首长自己也记不清到底挂了多少个主任、组长的头衔。办个什么事都要搞委员会、领导小组、办公室,这是近年来,我们工作中存在的一种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