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做了皇帝以后,照例诏告天下,挑选各地能书善画的人去给他画像。但画了许多张,朱元璋都不满意。他的脾气很坏,对画像不满意,却又从来不说缘由,只是发怒说:“这画得像我么?快将那个画工给我斩了!”
江南有师徒四个画工,被当地人称为“四支笔”:师父为神笔,大徒弟为仙笔,二徒弟为宝笔,三徒弟为活笔。四个人都能挥笔成画,泼墨成景,画鸟能飞,画鱼能游,人人见了都惊叹叫绝。
这一天,师徒四人正在一处作画,朝廷派来寻访名画工的大臣到了。四人不敢违抗,即刻便收拾行李,一同进京去了。
师徒四人来到京城,找了一个店住下,便去皇宫点卯,等候召用。从其他地方也来了一些画工,一齐都赶到了。这次,朱元璋提出,每次可进去几个画工一起画。大臣便将众画工编了次序,分批入殿作画,以供选录。说来也巧,师徒四人恰被分在四个批次里:师父第一批,大徒弟第二批,二徒弟第三批,三徒弟第四批。
次序编好之后,首先宣召第一批,画工们各带纸墨彩笔,即刻进殿。不多一会儿,只听一阵鼓乐齐奏,朱元璋迈着八字步来了。众画工一见,连忙叩首跪拜。朱元璋听说找来的画工中有神笔、宝笔等名人,笑呵呵地步上金殿,朝龙椅上一坐,说:“你们画吧!画得好,我一定重重地赏赐你们。”
于是画工们都忙着盯住朱元璋的脸部,一面细细观察脸形轮廓、眼睛、鼻子、眉毛、胡须等各处特征,一面动笔,生怕看得不细,画得不像。唯有那神笔师父不慌不忙。他看到朱元璋的脸特别长,额骨突出,鼻孔朝天,两耳如扇,下颌前伸,处处都是奇貌。神笔师父心想:这个像最好画,特征明显,一画便成。
他细细地看了朱元璋两眼之后,没有再看第三眼,便铺开纸张勾画起来。不到半个时辰,一幅画像已经画好。朱元璋坐在龙椅上,正要催问大家画得怎么样了,忽听神笔师父扑通跪倒,口喊万岁:“草民已将御容画好,请圣上御览。”
其他画工一听都慌了。原来他们有的才画了一半,有的刚刚画出了鼻子、眼睛,都还差得远呢。他们都伸头去看,只见那像画得笔墨匀细,容貌逼真,和朱元璋本人在一起,简直分不清哪是真人,哪是画像。众画工个个啧啧称绝,忙不迭地照着画。
说话之间,朱元璋已经命人接过那张画像。神笔师父心中暗喜,这回我总该领赏了吧!他偷偷抬眼看看朱元璋的表情,不料朱元璋的脸色竟渐渐暗沉下来,猛地将画像扔在地上,厉声喝道:“混账东西,来人,快将他推出去斩了!”
神笔师父一听,连忙叩头求饶,但哪里还能饶得了他。顷刻之间,便有刀斧手将他架了出去。可怜他多年练出的神笔,没能保住他的性命。
到了第二天,第二批画工入殿了。领头的便是神笔师父的大徒弟仙笔。仙笔临进殿之前,仔细分析了师父被杀的原因。他料定:绝不是因为画得不像,可能是画得太快,笔墨粗糙了,朱元璋不懂得笔力的功夫,所以错怪了。他决定这回要用细工来画,其他画工也都决定更加细心地画,保全一条性命。
但是,仙笔画出的像,朱元璋又不满意,又喝令将仙笔杀了。第三批轮到宝笔等人,也是同样的结果。
末了轮到第四批,领头的是神笔师父的三徒弟活笔。头天晚上,他反复琢磨师父和师兄们被杀的原因:论本事,他们都比自己强,可这毛病到底出在哪里呢?是画得不像吗?一个神笔,一个仙笔,一个宝笔,哪里会画得不像?是画得不细腻,像面不好看吗?也不是!大师兄分明说,他要用细工画的。
左思右想,还是理不出头绪,直到天已大亮,活笔还瞪着眼睛躺在被窝里。他只好爬起来,含泪给家中妻子写了一封信,又掏出随身银两,去找店小二说:“大兄弟,我今日去给皇上画像,可能要跟我师父、师兄一样性命难保。如若我一去不回,就难为你大兄弟做个恩人,将我这书信和银子设法送给我家娘子,我今生报不得你的恩情,来世也一定要报。”说罢,扑簌簌地流下两行热泪。
店小二听活笔说得可怜,心中同情,便安慰他说:“先生不必这样只朝绝路上想,还是再想想主意,画成了的好。”
活笔哭诉道:“可怜我师父、师兄,个个画功比我高强,都难免一死,我实在是没有主意了。”
店小二想了想,又说道:“我倒有个法子,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活笔忙问:“不知大兄弟有何高见?”
店小二看看左右没人,便俯下身来,悄声地说:“在我看来,你师父、师兄被杀,并不是他们画得不好,可能是他们画得太真、太像了。”
“怎么,画得太真、太像反要被杀?”活笔不解地问。
店小二接着说道:“小的听来往的客人讲,当今的皇帝长相很不好看,他们画得又真又像,岂不是有损于皇上的尊严么?”
活笔恍然大悟,抹了抹眼泪说道:“承蒙大兄弟指教,我明白了。如此,我的性命有救了。”
正说话间,皇宫大臣已到,宣召最后一批画工即刻进殿。活笔忙带了文房用具,应召而去。
这天,朱元璋比往日登殿都早,等活笔等人进殿时,朱元璋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龙椅上了。因为一连多少张像都画得不如他意,他满脸都是怒气,心中盘算:今天是最后一回了,如若再画不好,我定将这天底下所有画工斩尽杀绝,省得他们白白糟蹋了粮食。
朱元璋的长相本来就很难看,这一生气,格外令人生畏。活笔进殿一看,暗想:怪不得师父、师兄画得像,皇上都不满意呢!这样的像如实画出去,小孩子见了都要被吓哭的。
不容再多思考,他便展纸捻笔,一面看着朱元璋,一面勾画起来。只见他先按着朱元璋的脸形轮廓,粗略地画了一下。朱元璋满脸怒气,他故意反其态而描之,描得满脸仁慈,朱元璋本来长相怪异,他却改为五官匀称,端正大方。描好之后,他细细地端详了一番,对照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璋,猛一看有些像,细细看又不像。
这时,朱元璋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你们这些蠢货,都画了多长时间了,还没画好?!”活笔一听,连忙跪倒,将他画出的画像呈了上去,说:“草民已将御容画好,请圣上过目。”
其他画工早已偷偷看到那画像的样子,哪里还敢抬头去看,心想:活笔画得根本不像,又要活不成了。谁知朱元璋细细看了一会儿,却渐渐地舒展笑脸:“你画得好,天底下的画工,你数第一。我一定重重地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