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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想,我们对待儿童的情感创伤,该怎么引导他们正确面对,怎么让这些星辰的孩子,走出自闭?
长空,疾风剐云层而过,在天边卷挟成欣长的鱼尾。
我独自跪在岸边,冰面上,小朋友们快乐得穿梭,三哥出溜得最快,他高声笑闹,我不禁撇撇嘴唇。
减哥哥从来也不会像三哥一样。减哥哥永远都那么安静,他走起路来,像小猫咪,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看见远处的大冰窟窿,水气纵横,一只小手又伸出水面,它击打冰层,碎屑纷纷,它终于露出冰面,又是去世的小伙伴。
这张脸可怜兮兮的,污泥涂满脸颊,眼睛又红又肿,嘴巴没有半点血色。
他缓缓从窟窿里升起来,踏着碧波,一串晶莹的水珠噗簌簌地翻了上来,他向我摆手,约请我到冰窟窿来。
我偷眼看看三哥,三哥玩得正嗨,一时半会,他不会顾到我了。
“胖胖过来。”这发小说,他张着嘴巴,雪白大牙吱吱地咬阖,“胖胖快过来,减哥哥在这里啊。”
“哥哥在你那里?”我又欢喜起来,“哥哥真的在你那里么?”
“当然。”他说,“你哥哥落了进来,我才能出去!你快点过来看看减哥哥吧?”
“哥哥会不会想我啊!”我拍拍鞋子,决定出溜到冰面去了,“哥哥一定在水里!那天,他不就在水里吗?”
我连滚带爬,从冰面跌宕而过,冷气森森的冰,贴近我的胖脸蛋,我却觉得从心里热起来。
“胖胖快来。”这发小焦急地说,“你再不来,减哥哥又消失了。”
我急起来,向前奔跑,冰面又滑又陡,我咕噜噜地摔倒了,一个劲地向前滚去,心慌意乱下,我看到三哥恐惧的脸,他撕心裂肺地喊到:“胖胖!胖胖!胖子!不要再动!你停下来!你快点停下来。”
“停下来?”我心里说,“哪里有这么容易?这冰太滑了,老妹子又太轻了。”
滑翔的极速,却让我体会了奔飞的快乐,我啊地叫了起来,脑袋朝下,奔着冰窟窿去了。
三哥几乎飞一般跑来,他离我很远,我看到三哥绝望的脸,他跑得那么快,伸着手,却不能捞到老妹子。
我终于滚到冰窟窿了,我要见到减哥哥了么?我要问问他,那天,我坐在水里,他到哪里去了?这么久了,他干嘛不回家?
白花花的冰面,忠实地反射金黄的日光,我旋转了头脚,正看到日头钻出云层。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天空又现薄云,似半只彩蝶蹁跹。
只一眨眼间,老妹子丢失了至宝。
我看这天空,她依然高远,只是你,到哪里去了?
我翻转身体,小手插进水里,头下脚上,冰冷的水温柔地浸了我的头顶,如同母亲的粗糙大手掠过我的头皮,我懒洋洋地,镇定地看着水深了起来。
“哥哥在这里吧?”我悄悄问到,“你在这里么?”
哥哥出现在水波,他从水底升起,玉般的脸颊,饱满而湿润,细长的眼睛,斜飞的眉毛。
他看着我,我却看不清他了。
“哥哥!”我说,“你真的在水底啊?”
他抬起一只脚,踩在水波上,他伸出手,托起老妹子,他低着头,看着我,轻轻叹一口气,然后,他扬起手臂,把我抛到了半空,我在空中翻滚,却从冰窟窿上腾飞,我落到冰面,又滚了出去,三哥扑上来,按住我,他仔细看看我,又摇晃我的头,再三再四拍打我的后脑勺,我猜,他是把我当洋娃娃了。
小朋友们围上来,有几个去看冰窟窿,那逝去得发小恶狠狠看这些朝气的脸,馋得唾沫流了好长,他变了脸色,一块一块的腐肉剥落,他的脸出现了白骨头,他气急败坏地踢打水波,扬起纷纷的冰茬儿。
减哥哥踏波而立,他微笑着面对我,我却觉得有手爪子插在我的心脏,揉搓起来,使得我莫名伤感。这样酸涩疼痛的感觉,并不让人反感。我这样望着他,觉得什么从大脑里抽离。
“哥哥。”我想伸出手,却抓到三哥乌黑潮红的脸,他抓住我的手,又拍打起来,“胖胖,你没有事吧?”
“减哥哥在那里,三哥。”我说,“他坐在冰窟窿里了,我们喊他回家吧?”
三哥变了脸色,他沉默良久,终于说:“胖胖有了幻想症。胖胖,你幻想了一个哥哥啊!我们都这么疼你,你干嘛还要一个哥哥呢?”
三哥背起我,蹬过冰面,“胖胖,你不是小孩子了,你该分得清自己是不是做梦吧?”
我没有回答,我知道,他们看不到减哥哥了,他们把减哥哥忘记了吧?
我把头放在三哥的后脖子上,又扭头看冰窟窿,那发小依然贪婪得看着小朋友们,减哥哥又出现在那里,这冰的光芒四射,他仿佛端坐在透明璀璨的珠光里。
我向他招手,他半开了眼睛,他嘴角有一丝微笑,他在这光芒里,端庄地看着大地。
三哥背着我,带我回了家。后记:从那以后,我再也不会提及减哥哥。很多年后,我终于明白,我在那一年,就陷入了自闭。因为天分极高,家里人没有发现我的异常。
当我历尽艰辛,走出自闭症后,我常常想起减哥哥。他到底存在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有时候,我想,我们对待儿童的情感创伤,该怎么引导他们正确面对,怎么让这些星辰的孩子,走出自闭?
阅尽千帆,才知沉船在身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