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车停了下来。宁砚茴匆匆下了车,今早舅妈打过电话来,说赵嘉闹的越发厉害了,如今他的房间谁都不能进去,里面的东西除了那个英国女孩的其他的全都打碎了,所以妈妈让自己去劝劝表弟。其实砚茴也很头痛,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劝:如果一个人认定了某个道理的话,那无论旁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想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砚茴一直都看不惯赵嘉这种为了爱情而寻死觅活的做法的,其实除了爱情,我们还有很辽阔的世界,人不能只为爱情而活着。但她清楚,赵嘉一定很爱那个女孩,那个女孩也一定很善良,但是舅父舅母他们根本不答应。英国人,一直都是舅父厌恶无比的,难道以后要让流有曾经把自己踩在脚下的英国血统的人当自己的儿媳妇?砚茴想,如果没有当初那件事的话,可能他们就没有那么排斥英国人,赵嘉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宁小姐,你来啦。”
砚茴轻轻握住了刘妈的胳膊,轻轻说道:“刘妈,今天刘叔没在啊?”“噢,他去给二少爷买擦伤药去了。”砚茴听了立刻紧吸了一口气—事情真的闹大了。“我去看看小嘉,试试我能不能说一说他吧。”
刘妈看着砚茴上楼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拿起抹布继续擦楼梯了。
过了许久,砚茴才缓缓下楼,“刘妈,给我一副深色手套。我去看看舅妈。”说罢,刘妈拿来了一副黑色手套,“哎呀,小姐,你的手——”“没事的,没有大碍的,小嘉屋子里的碎玻璃太多了,一会儿进去帮着清理一下吧。”砚茴嫣然一笑,接着用手套盖住了手背的伤口,走进了赵夫人的房间。
天空阴沉沉的,砚茹趴在窗边吹着凉风,她知道今早大姐去了舅妈那里,因为嘉表哥的事情。她常听人说,如果一个人心情烦躁的话,气象也会不好的。如此看来,果真。她很想让大姐快点回来,好让自己旁敲侧击的问一问嘉表哥的事情,不然她心情会一直低落下去的。
“喂—砚茹!”砚茹直起身来向窗外招了招手,是齐文子啊,她是砚茹的“小蚊子”,是她学校里最好的朋友。“诶,蚊子,你等一下。”砚茹看到她手里拿着两本书赶快跑下了楼。
“你去书店了?”
“是,对,你要买的那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今天有了。”
“哇!”砚茹激动的抱住了齐文子,结果被那两本厚厚的书生硌了一下。
“诶,你再等一下。”说完,砚茹跑进家门,两分钟后,拿了一把伞出来,递给了齐文子。“喏,没看到啊,好像快下雨啦,一会儿回家去了成个落汤鸡。”“你知不知道,你再跟我多说一会儿,我可能就在你面前进化成落汤鸡了。”砚茹笑者轻拍了一下齐文子,“好啦,快走吧!”
砚茹目送着齐文子走远后匆匆跑进家门,换好了自己的灰蓝色棉袍和咖啡色长筒袜,把扎在脑后的头发绑紧了些,拿上了衣架上的白色贝雷帽和烟灰色围巾便赶忙出了家门。
其实,并没有那么顺利。宁夫人是不准许砚茹在这种天气单独出门的,害怕有什么差池,指着砚茹说了好久为什么不跟她打声招呼。砚茹知道,如果不出意料的话,过不了多久,妈妈就会从今天这件小事扯到自己的孝心再到以后等她们老了没有人管她们,这是妈妈一贯的套路。砚茹今天并没有顶嘴,因为如果顶嘴的话时间就会耗费的更长,而她急不可耐的想飞到书店去买下那本书,反正最后妈妈也会放自己出去的,倒不如先让听她唠叨一会儿。直到砚茹低着头在心里默数的好久,宁夫人才起身缓缓地把披肩斗蓬披到自己身上,“穿上它,暖和点儿,赶紧回来,外面冷,再说要遇到个什么坏人就……”
砚茹穿好后装出很失落而且认错的样子出了家门,走到一段确认家里人看不到的地方立刻跑了起来,也不顾什么小姐仪态的便跑向那个书店。
“你也买这本书?”砚茹看着章濯宪问道。“这可是本好书啊,以后这本书一定会流传千古的。”章濯宪背对着她举着书说。“应该不会吧,里面的女主角太卑微了。”砚茹挺奇怪的,他对自己看这本书竟然没有感到诧异,还说这是好书,可在爸妈眼里看来就是“用来磨时间的书”。“卑微显出爱之深沉,如果不是很爱,谁会舍得卑微。”“但我不喜欢,她的爱看似无私而坚定,但是却没有人愿意接受这样卑微的她。所以她‘飞蛾扑火’的爱情我不接受,换做是我,我也不会接受她的。”
她很有思想。这是章濯宪首先悟到的看法。他倚着桌子点起支烟,又在想着今天中午与宁二小姐的对话,她,宁砚茹,原来真的只是看着那么乖巧,穿着那么规整罢了。
章濯宪想起他第一次看见她时是在一个黄昏:他刚从河滩边回来,离家还有十几米时,一抬头便望见倚在窗户边的宁砚茹——那是张具有野性美的脸,却梳着乖巧的齐肩直发,夕阳照住她的半张脸,余晖中眯着那双眼。章濯宪仅仅盯了她三秒,只三秒,那张脸便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之后,他在黄包车上也见到过一次,只是那次,着装越发简单大气了,只是与那张脸显得不太相符,肢体上多了几分活泼气息。
倒是那次张家订婚仪式上,一袭墨绿色洋裙,头顶黑色纱帽,投过纱网正好看到那双如黑猫般的眼,那次才是真真把砚茹的美展现出来。章濯宪其实一开始以为宁家二小姐是混血儿,她太偏欧式长相了,所以根本从她的外表上看不出中式的温文尔雅,是那种具有侵略性,攻击性的美貌。但是可能是多年来家庭的熏陶,让她练就了一身“优雅”的好皮囊。
吸完一支烟后,章濯宪站起身把钢琴唱片放到留声机中,沏上了一杯黑咖啡,随着唱片中的钢琴声扭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