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红房子”熠熠生辉,绚丽多彩的霓虹灯轻狂烂漫。优美流畅的一曲曲轻音乐缠绵着人们的情绪。一处处花树相陪的小居雅室,聚散着双双对对的男男女女。老板把我引到西部拐角一个雅座,周围是一棵棵浓绿的橡皮树。
1
莉笑得很妩媚。对庆说,县城商都大甩卖,十元钱给你买了一套酒杯。莉取出一只让庆看。庆好酒也爱杯,他杯口罩在右眼上,透过玻璃杯底盯着莉,左眼闭死,整个样子像瞄靶心。莉很敏感,明白庆这个动作叫慎视。每次莉外出回来,庆都不露声色盯窥她一番,好像从她的某一处寻一种叫变化的东西。结婚十多年,莉对庆的慎视也习惯了,说不出来也恨不起来,渐渐变得少言寡语,很少外出。
这次庆允许莉到县城给姨父送礼。莉从事供销业多年,便宜就抢购。便宜归便宜,莉是好意的,这种好意的便宜总是好在庆的心上。庆后悔刚才不该拿杯瞄莉。庆对莉的好多游戏都得不偿失。
“高脚杯好,用着方便。”庆想表示一点儿歉意,笑一笑把酒杯放入柜子,收好莉换下的衣饰,从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开盖后递给莉。打开电风扇,凉飕飕的风在屋里转悠着,闷热顿降下来。庆屁股搭上沙发挨莉坐下,摸着莉刚换的新套裙,嘿嘿笑着说:“臭美臭美的,又为家属区女人带了个好头。”莉便迎合这一笑,把水瓶递给庆,起身迈到地中央筛萝似的扭摆起来,展臂伸腿,活像一只昂扬潇洒的白天鹅。
庆嘿嘿嘿地连笑起来。庆很久都没这样放纵地笑了。莉也扭头莞尔一笑,笑容格外灿烂。
2
我和莉相识十多年,两处小镇由一条宽阔的柏油路连着。两人的感情也如这条柏路一样不远不近,坦坦荡荡,乘车几分钟就能见上面。
“喻,你说怪不,他捎回那么多时髦货,我就看中几个酒杯,我把酒杯给了庆。”从莉轻柔的语调中,我知道莉今天的来意,我想歪打正着。
“兴许,你挑的就是最贵的。”我想,人家远游半年从厦门回来,叮叮当当带几只酒杯是一般的吗?人家有收藏的癖好。再说莉时常是贵人要贵物,贵体穿贵衣,普通人看不起,一般物瞧不上,有时高傲冷漠得让人觉得像是从墓穴里挖掘的一具木乃伊。
莉耷下眼帘,咬着嘴唇,见我没有继续聊的心思,就耐不可待地说:“我烦得要死,他在深圳吃上白面了。你今天一定要陪我,一起劝他戒了。”莉每来我处,最开心的就是说她见到他了,常使小计瞒过庆。其实,莉还有一个同谋,那就是我。“莉,庆迟早会杀死你。”莉不以为然,满不在乎:“绝对不会。”
莉只有谈到他时,才会格外爽朗,心花怒放。
他,就是新。新是莉当初的恋人现在的情人。城北角一处“红房子”是他俩幽约的老地方。莉去年夏季的一天哭着对我说,她和新多年不见,今天偶遇在冷饮摊,让新的老婆泼了满脸啤酒。从此我知道莉又认识了萍。新帅气深沉,随和乐观,处事为人踏踏实实。偶露笑容酷像电影明星王志文,可惜一条腿是假的,让人感到空空荡荡。莉对新牵心挂肺十多年了。
“莉,我陪你去看新。能否戒掉全靠他自己,你心思不要太沉。”我尽量想逗她一乐:“至于那酒杯,你发明了三十七计。你两头人情双丰收,杯送给庆,心留给新。怎么这么鬼。”莉被我的知解感动着,眉梢略带甜甜的嬉笑。
3
新和我见面不多,彼此理解不少。
新说,他在灯红酒绿的深圳爬摸滚打,想莉第一,想酒第二,想死第三,活得好苦。
哪有莉活得苦?莉为新,被人从县城戏弄到小镇,小镇轮岗到乡村。放弃爱情才有了家,有了家又丢掉工作,丢掉工作便失去自由。她就像一只掉在蚕丝堆里,让那银白绵软的东西缠住爪子,被一群老鼠围困逗乐的猫。
“呵,你们想干啥呀,没完没了总想着旧社会。向前瞅,向前看才他娘的活得有味……”一口陕西腔的建坐在一旁,晃着光亮亮的脑袋,吁着首耳熟的调子,吁声悠扬流畅,样子憨嗔可爱。见我们两个女人在新的疼处撒盐,不满地吆喝几声。
新的司机建和莉的朋友我,互相有点儿瞧不上看不起,为调和气氛才搭讪几句。“真是一个新中国的骆驼祥子。”我鄙视新的司机建。新说:“千万不可这样臭他,他性情极高。别惹火了,把咱送到黄河里,真的。”新冷着面孔多次告诫我。我和建都明白自己在“红房子”戏中的角色。建为钱,乐意。我为乐,情愿。建说这“红房子”的《西厢记》当看不当讲。“建,你还懂得《西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