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建告诉我,这叫缓兵之计,不然就毁了莉:“我亲自开车来,可以保护你。”
我四肢发软,一身冷汗。送走萍关上门,撕开萍放下的牛皮纸袋,展开是一张打印的正楷文书,上面写道:一,先找你领导再找你丈夫谈谈,如何?二,我这伙兄弟想看看你漂亮的脸蛋,如何?先上妇联再上法院,有法官的地方公开见,如何?文字简明扼要,内涵深长。我又从袋内抖出一叠彩照。建和我,新和莉。照片的背面全部写着:这些狗男女。
我盯住一张:这是哪里呀,新架着莉躬着身子,踩着红毯上楼梯,背影照得很仔细,他俩光着脚丫子。
照片是建拍的?不可能,建和我都在照片中。看来萍“抓奸”是蓄谋已久了。
6
莉瞥了一眼那信和照片。“哈哈哈——”莉笑得抖起来。
我发现莉哭和笑,都是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神。
莉拿出一瓶葡萄酒,手里玩着只高脚玻璃杯。想喝就倒满酒,不想喝,就用竹筷敲着杯子,当当当的清脆单调。我想用茶水陪莉喝几杯,又感觉茶水陪酒不该,把莉陪醉不好收场,只好看着莉一杯一杯慢慢喝。一杯酒莉喝三四下,扬起杯对我说一声干了。笑着望我,望得我直想哭。那张铅字文纸,被葡萄酒点滴得猩红斑斑。我什么也不敢说。
莉自斟自饮,独自醉了,趴在桌沿怎么也抱不起来。
庆下班回来,把莉抱上来。脱掉莉的鞋袜,把毛巾被盖在莉的身上。我慌忙拣起庆抱莉时,莉软绵绵的手掌掉到桌下的纸团,纸团已成纸泥。
庆把酒杯收进柜子,吩咐儿子买水果罐头,庆笑着问我:“莉咋这么能喝酒?你们女人家,不会喝酒又不是啥缺点。”我茫然惊恐,无话可言。
庆比莉大六岁,每次到庆家,庆就想法给我们改善一顿。莉吃鸡肉不吃鸡皮,庆就用沸水烧扯鸡皮,有一丁点儿也要用牛角刀剜掉。
莉不吃豆腐,莉怕洋葱味,庆便领上儿子上饭馆解馋。我说:“庆,你真卑贱。莉,你也别在庆面前故意娇纵,欺负人民解放军。你们俩就像一对假洋鬼子。”
莉笑着堵我:“你俩难道是一对真洋鬼子?”我们便被自己创造的和谐气氛包围着,陶醉着,时常像亲兄妹一样对峙嬉弄,哈哈大笑一场,大吃一顿。
7
十年前,我们就营造了今天这无忧无怨的和谐气氛。
十年前,如花似玉的莉因为新,到黄河码头去殉情,遇上看书的我和钓鱼的庆。从此,我和庆三年的熟知到此结束。当时庆从部队转业回到地方,是乡镇机关的科级领导干部,我只是一名小学代课教师。庆说你努力一定考上大学,我说你不到三十就领导人了,再接再厉。黄河岸上邂逅,庆对莉很专心。莉开始是迎合,藏头露尾地把庆折磨了一番。两年以后。新酒后撞车截肢装上假腿,又有了儿子。莉便茫然若失地嫁给庆。十年后的今天,莉仍然重复地对我说,她想和庆离婚,她说自己爱的仍然是新。
新摇摇头。新是县长的儿子,从小听惯发号施令,包括他娶商业局长的千金萍。新两岁死了母亲来了后娘,他不愿自己的儿子和自己一样。
“十年纯情如一梦,看看也不是以前的人喽,你干吗非吊死在情人树上呢?”建刺激新就像死心塌地为新做事一样。
新拍拍建的肩膀:“哥谁都不亏,就亏你。真的,就亏你。”
四年前,建高考落榜,弃家流落到这小县城。晚上酒醉在“红房子”和烂醉如泥的新扯在一起,不喝不相识。“建,咱公司正缺个销售科长。”穷途末路的建,搭上新驾驶的一辆旧小卡车。新醉酒未醒,撞在一辆半夜偷着运煤的三轮车上。
摔破头皮的建,从新的衣袋里搜到些钱物,本想乘祸打劫,一逃了之。却从搜到的小本子上得知新是县长的公子,顾不得满脸污血,跑到邮局打通新家的电话。新被连夜送到市区医院抢救,等回过头来抢救三轮车主,已是后半夜的事。
新半年后出院,一条腿装上假肢。贫困山区的建成了肇事者,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半。从警察给建戴手铐的那刻起,建始终没有改过口:是我酒醉开车撞死人的,我最大的罪行就是没有把两个伤者一起送到医院抢救。听说,是新感恩建的救命之恩,垫付了另一死者的赔偿费。还听说建的两个哥哥相继娶上了媳妇,建的妹妹转到省城上了高中,建家的破窑洞变成了砖瓦房云云。这云云是非之事,随着建的服刑再别无非论。建在狱中戴罪立功,提前一年半刑满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