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私人侦探办事能力竟然可以,很快打听到采芹的下落:朗山县,屋杵岩村。私人侦探还告诉了他“李叔生”这个名字。李叔生的生日是1979年9月5日。知道这个名字,再查李叔生的档案,是很容易的事。
他又去了趟银行,输入一串数字:19790905。“崔格格”那个账户被这串数字打开了,那一刻,他幻听着类似于锁舌跳动的声音。女柜员却笑着说:“只有五千多块钱。廖老板,你当这卡里剩多少?”女柜员知道他在这张卡上花了不少精力。在她看来,像他这样的老板为五千多块钱煞费周折,肯定是得不偿失。
他把“赵薇”那个账户的密码换了,换成22706891。只那么几下,那三十几万都变成他的了。他心里说,采芹你跟了我那么几年,这笔钱我迟早还会给你。我先帮你看管一阵。“崔格格”那个账户上,进出倒是很快,但每一笔数额都不大,一两百,甚至几十块,支取地点统统都在朗山。照这么看来,采芹尚未养成花自己钱的习惯。她离开他以后,就谈不上什么花销了。
有时候,他心血来潮,还会往“崔格格”那张卡上存入一点钱。他不想多存,一次存入几百块。他记得她是缺心眼的女孩,仅用一张卡支取现金,不可能对余额记得那么牢实。往卡里存入一点钱,感觉像是坐在自家的大鱼缸边,抛几粒特效饵食,看着缸底那几只大王八慢悠悠浮上来,把饵食吞进去。那几只大王八游动时慵懒的样子,他看着都感觉舒坦。
有一次,他要往那张卡里存些钱,发现钱悉数被取走了。他当即决定去朗山找采芹。他再也不能等了,浑身燥热,有一种被灼烧的痛感。
6
两个臭棋篓子整天下象棋。他不记得上次下象棋是什么时候,只记得象走田马走日这些基本规则。那天一早起来,他看见李叔生坐在堂门口抽烟,发呆。他说:“李叔生,有象棋不咯,拿出来杀几盘。”李叔生说他有,摸进另一间房拿出一匣,棋子都被摸薄了。他问李叔生下得怎么样,李叔生憨厚地说:“从小就喜欢,一般般吧。”杀起来以后他发现李叔生其实很臭,肯定没背过谱,棋路平平稳稳,不会什么必杀招。两人杀了大半天,各有输赢,不分上下。
他说:“李叔生,这样吧,你赢了我我就输你一张钱,我赢了不要你给。”李叔生两眼看天,想了想,才说:“那我横竖没亏的啊。”于是又杀了几盘,李叔生来劲了,把衣服解脱一件,每一招都想半天,但是仍然很臭。李叔生赢了一盘,他从皮夹子里掏出一张红票子递过去。李叔生眼睛睁圆了,他原以为姓廖这个老板说的“一张”,是淡蓝色的十元钞。
他没有漏过李叔生的表情。李叔生看见钱的样子就像一只老头狗,忧郁而又饱含深情。
两人又下了几回合。他来了兴趣,不再轻易让李叔生赢自己。中途村委的人来了,请他再去那眼矿洞看一看。他说不用,过几天他会叫一个工程师来看矿,再拣一些样品拿去化验。他对那个矿洞毫无兴趣。刚进朗山县城,看见墙上贴着招商告示,说屋杵岩有一眼铅锌矿寻找承包商。他决定以矿老板的身份去屋杵岩。他要堂而皇之地,有头有脸地出现在那个穷蔽的山村。
村支书说:“李叔生不行,他会下什么棋咯,丑死个人。我叫金彪过来和廖老板杀几盘。金彪杀象棋杀得有板有眼。”可他说:“我也手臭,正好跟叔生捉对子。”李叔生怕村里人看见自己赢钱,就把棋盘移到屋顶上去。
“李叔生你还没结婚?”他敲着棋子,这么问了句。李叔生的心思都放在棋盘上,他嗯一声,自顾想棋路。他说:“想什么想,你这家伙,想得越久下得越臭你信不?”李叔生憨笑了一下,用车将了一军。他把帅往下挪,李叔生又移了另一个车来将军,嘴里还念叨着:“长短车。”他拿一只马往回跳,把后面那个车踩死了。李叔生一张丝瓜脸揉得稀烂,说:“你的马几时摆在那里了?”他说:“你讲鬼话,本来就在这里,你往我马脚上摆。”
那一盘李叔生还是赢了,他让李叔生悔了两手棋,要不然就会是和棋。他又给他一张红票子,说:“休息一下,弄点饭菜。”李叔生正在兴头上,说:“再来一盘。”他又掏一张钱扔给李叔生,说:“算你赢了行不?”李叔生不好意思接钱,而是伸出脑袋大声叫他妈。李叔生的妈从灶房探出头来,李叔生把一张钱揉成纸坨坨扔下去,说:“去割两斤肉,里脊肉,再买一瓶瓦罐子湘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