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丁良才陪沈事父亲去殡仪馆看遗体,去之前先打一个电话过去,那边说沈事的整容还算成功,丁良才才让沈家父子三人坐公司的车过去。回到项目部谈判的还是刘大宝,陈律师急了,一个电话追过来,丁良才说我得陪着沈事父亲去殡仪馆,怕老人家见了儿子的尸体受不了。陈律师说,丁主任,你也别跟我躲猫猫了,20万以上我给你提成百分之二十。丁良才装着没听懂,说百分之多少你先跟刘大宝谈判。
丁良才去订了宾馆,又按照人头给每人买了短衫短裤,天热,不能让他们没换洗的衣服。一直到吃过晚饭,才又去项目部,把衣服一一发了,又将宾馆的房卡一一发了,老老少少都挺兴奋。沈事父亲说,这破费了破费了,谢丁主任大德,丁良才听了不由鼻头一酸。青年村长没领到房卡,说丁主任怎么没有我的房卡,丁良才解释说,听村长说出门至少要住四星级宾馆,我派人去订房,可人家客满了,这附近只那一家,回头再订普通宾馆,这边也客满了,只能委屈您在这找个人挤铺了。青年村长一愣,掉头走开了。丁良才暗中一乐,心里说我看你再摆狗屁村长的谱。
丁良才在厕所上蹲坑,听见一老一少两人进来小便,一个说,这一趟来得真值,每天50块大票子,吃馆子,住宾馆,还发新衣服。另一个说,田里的稻子还等着收仓,好吃好住心里还是不踏实。丁良才默默帮沈家算了一下账,三十几号人,一天下来沈家就得付出近两千块,对沈事父亲这个农村老汉来说,这笔钱可不是个小数目。现在这世道,哪怕是沾亲带故,看来没有钱使唤着也无人肯援手。
三
一大早丁良才就被电话吵醒了,打电话的是老板,丁良才想向老板汇报一下情况,老板说这事我不听,有结果再告诉我。今天有重要的事办,你马上来我办公室,市长给我引荐了一高人,我让驾驶员去接,马上就到了。
丁良才顾不上洗漱,匆匆赶到公司,老板在办公室正来回踱步,见了丁良才,居然倒了一杯热茶递过来,丁良才受宠若惊。楼市一蹶不振,工地上事故频出,几个月来老板的脸一直是阴天,难得见到今天这样阳光灿烂。你知道吗,老板说,绝对的高人,市长每年都去他那里一次,市长跟谁都不会说,也就是我。我跟他通了电话,亲自到府上去找他,他却进城了,我派人打听了半天才弄清了他城里住的宾馆。丁良才听明白了,老板今天请来的是阴阳大师,而且是市长都信奉的大师。做教师出身的丁良才心里有几分不屑,但脸上也不敢表露。
楼下响了两声喇叭,是老板的座驾,老板和丁良才到电梯口迎接,门开了,出来的竟然是留着山羊胡子的赵先生。
赵先生说,董事长想见老汉,何必劳大驾登门,正好昨天邻里有顺便车进城,我就搭车来了。
寒暄过后,言归正传,赵先生提出要去各个项目部实地看看。第一站就是到刘大宝的第三项目部。第三项目部有着十几幢在建高楼,丁良才怕陈律师纠缠,嘱咐驾驶员绕开办公室,一股烟开到工地深处。
赵先生下了车,丁良才注意到赵先生手里一直拎着一个黑色人造革皮包,包已破旧,四角已磨得泛白,赵先生从包中拎出一个闪光锃亮的罗盘,平端着,从工地的四边走了几个轮回,完了,回到车中,又从包中取出两本翻得卷了角的旧书,看书名,一本是《梅花易数》,一本是《易经杂说》,捡了一根树枝以地为纸筹划了一番。老板虔诚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赵先生说,演易之法本于筮占,筮占之法本于筹算,说白了我能做的就是小学生的算术题,根据公式去推算而已,至于为什么这般推算,我也弄不懂,这就是数学教授研究的问题了。说得坦白,丁良才去看那地上的推算,赵先生解释给他听,用的都是术语,老板和丁良才如坠云雾。老板说我只要结果。结果就是你若信我,需在工地上做一场祭奠,超生亡灵,赵先生说,你占了偌大一块地方,又是筑高楼,又是浇水泥路,冬天开工,这地下的生灵,比如冬眠的蛇,比如冬眠的青蛙蛤蟆,还有万千昆虫,都成了冤魂,亡灵衔冤,就免不了作祟,老板诺诺。丁良才故意说,先生莫非算得出这里已出了几起死伤事故,赵先生说,丁主任是明白人,我昨天在这里已听工人们说过,不敢相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