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我再给秦院长发短信,等他下次有空了我再来见他吧。”纪福良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脸上稍稍有些不悦。既然院长已经发话,今天事情必须解决,吕震这小子想撒花招那可不行,纪福良起身去关了门。走过吕震身后时,他说小吕啊,秦院长可不是想回避你,他还在我面前夸你有勇气,有才华呢,秦院长虽说是个数学家,可他也写旧体诗,他也很想见见你这个网络诗人,跟你交个朋友,今天你是有事而来的,那么我们先把事情谈谈好,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保证安排你跟秦院长当面交流,好不好?这些话说到吕震心坎上,他回了一句秦院长的旧体诗我在院报上看到过,说罢就警觉地闭拢嘴巴。
纪福良点着了一支烟,静静地等候着,胳膊和腿软绵绵的。墙头的挂钟嘀嗒嘀嗒,单调中有一种催眠的效果。吕震的手伸进牛仔裤袋里掏摸一阵子,纪福良眼睛瞪大了。他以为这小子怕是话说不清楚,事先预备了个抗议书什么的,但想不到吕震摸出来的是一包皱巴巴的香烟。他也点了根烟,重重地抽了一口,蓝色的烟雾急急地飞向头顶上的排风口。
“纪老师,我找秦院长抗议,是因为院长每次开大会都要强调,我们下海学院要建设成为一座精神的象牙塔,一块思想的高地,要高举理想主义的旗帜,坚决抵制社会上不良风气的侵袭!每次听秦院长这样表态,我都带头在下边拍手,可是、可是这一回我彻底失望了。”吕震低下了头,纪福良判断他的话中没有一丁点表演成分,内心有所触动。
“那叫女学生来给考评组专家陪舞,我们学院理想主义的旗帜就算落地了吗?”纪福良抖擞起精神,率先破题。吕震想了想,眼睛望着巨大的落地窗玻璃,声音干脆地回答:“什么陪舞?这太恶心了,以前地主老爷家唱堂会,出钱叫女人上台跳啊、唱啊,调笑取乐!想不到堂堂大学净地,也会有这样的事情,而且还是有组织、有预谋的。陈芳芳她们是来接受高等教育的,不是来卖笑的、卖唱的,用这种手段哄专家开心,你、你这不是在卖我们学生的脸、卖我们学生的心吗?”吕震的脸“腾”地一下红到耳朵根那儿。他缓缓地抬起头来,脸上的刀疤抽搐着,一双毛茸茸的大眼睛饱含着泪水,有如雨水中的桃子。有那么几分钟,纪福良乱了阵脚。道理是在吕震这边,准备好的说词有如融化的冰块,都使不上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秦院长的短信发过来,问纪福良谈得怎样了,他回说正在谈,请放心。他清了清嗓子,长吁了一口气,想象自己是个向敌军阵地发起冲锋的战士。他正冲到半路上,遇到拦路的铁丝网,就腿软了,害怕了。如果这时掉转屁股往回跑的话,我方的、敌方的子弹前胸夹后背地,都会把他打得稀巴烂的。
“陪人跳个舞也没什么呀?再说了,为了学院的专升本,全院上下都应该出把力,这些美女学生出出场也没啥大不了的。”可能是纪福良轻飘飘的口气激怒了吕震,他的手在膝盖上拍了拍,说:“没什么?有些专家的手在女学生身上摸来摸去的也没什么吗?为了这个专升本,连遇到专家抽问的答词都要预习十几遍,这也太他妈的弄虚作假、太恶心了!”吕震的这一声他妈的刺激了纪老师,他的火也上来了。纪福良说吕震你太偏激,你这是虚无主义,是在否定一切,你以为有吴记者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可以乱来了吗?纪福良祭出了杀手锏,吕震抬手擦了擦眼角,愣了愣。“你既想出风头又想出口气,你想制造个新闻事件,可你考虑过后果吗?为了专升本,学校投了多少钱,如果顺利通过,上边的经费会源源不断地注入进来,科研仪器可以增添了,体育馆和学生宿舍都可以新造起来,毕业生的分配情况也可以有所改观,而你小子为了女朋友想大闹一场,你自己是解恨了,可你损害的是全院师生的利益,大众的利益!”办公室里气氛紧张得有如大学生辩论会现场,纪福良趁着吕震被他说懵了,乘胜追击:“吕震啊吕震,毛主席说这世界是属于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属于你们的,你还年轻,就不要以对抗的方式来思考问题嘛,吴记者就比你顾全大局……”
“吴记者怎么了……”从吕震紧张的表情来看,他还以为学院保卫处已把吴思敬扣起来,关了禁闭。纪福良喉咙口跟卡了根鱼刺似的,痒痒的很难受。他喝了口水,告诉吕震吴记者好好的,已经走了,不信的话,现在就拨通翰林宾馆总台电话,你可以问一下。吕震身子一晃,背后的支撑冷不丁地抽掉一根,他的阵脚乱了,似乎应付不了当前纷乱的形势。他的手指抠着牛仔裤上的破洞,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