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不愿瞎费心思琢磨韩老木突然的变化。
只有像马宝这样的闲人,才会琢磨别人。
34
自从门对门住着,马宝就热心琢磨韩老木这家有钱人。
从大集体到现在,韩老木为什么看不起素兰这么好的女人?他家这么有钱,为什么还天天包任务打苇芭?没见大秀看家相亲,怎么就订婚结婚了?有工作又丢了工后,还嫁给一个捉锄把的农民?根拴和媳妇只有一个丫头,几年了还生不下个儿子?老木头推进去一辆摩托车,放在屋里装样子,到底给谁看哩?……
哼,前几天的后半夜,听见韩老木唱歌一样的哭声。这些日子,马宝一直琢磨这事。
昨天晚上一点多钟,起来给牛添草,一个小子攀上小红房子,翻墙入院。那个麻利矫健的动作和身板,好像是北京念书的三福。他耳贴韩老木家院门,听了一会儿,没有声音。从门缝一看,明明亮着的灯,眨眼就熄灭了。
不会是贼摸到韩老木院里了吧?不是三福就是贼。
第二天,在门口碰到素兰,他压低声音,告诉昨晚看见的事。啊的一声,素兰吓得直抖身子。马宝心里好像刀剜一般,何必似是而非地嚼舌根,刺激这个善良的女人。好几天,他对素兰躲躲闪闪,看见闷闷不乐的韩老木,却有一种说不明白的喜悦。
哼,韩老木准是遇上啥倒霉事、烂杆事、坏事……最好是破财的事!
每天,马宝像贼一样,盯窥着韩老木的一举一动,盯着韩老木家那吱吱呀呀的木板门。看不顺眼韩老木院门外红砖砌的小房子,这小红房子是圈马的,现在,韩老木种田租车不用马,马卖了,小红房子又圈狗,吓得马跛子娃娃不敢出院门玩。这些日子,狗忽然不见了,小红房子又盛煤,乱七八糟塞得满满当当。
我马宝这几年田种的好,粮食打得多,屋里屋外、房上地下,堆的全是粮食,老鼠糟得没地方盛。一手扶小麦,卖不上韩老木一块棺材板的钱。大包干不饿肚子,粮多不值钱,有粮没钱花,吃顿肉还要转悠半天,舍不得掏钱割一块。日子过得不好,说不定与这红房子有关。
歹人计多,穷人气多。马宝恨得牙根直痒痒。
去年,全县来人治理脏乱差,全巷道驴棚、马圈、柴草堆、砂石土堆全部让拆除。马宝亲眼看着韩老木交了八十元钱,把他的红砖房子留下来。三张纸糊了个驴脸,好大面子。凭什么呀?
哼,韩老木斜了马宝一眼,很得意地笑着。没招他惹他的,他哼个啥?瞧他臭烧包的怂样子,富了几天就瞧不起穷人。哼,我就不信,我一辈子穷烂杆,他一辈子金蛋蛋。
有了这个心思,马宝越发勤快了。太阳没出来,就溜出被窝打苇芭。
最近,二十元钱买了辆旧自行车。他早就瞅准韩老木红房子里的一堆钢筋。三要不如一摸的,先让韩老木舍个小财。
小红房子东西塞得太多,马宝不忍下手。伺机再三,才摸出七八根钢筋,焊了两个结实的大铁笼子,在巷口巷尾吆喝着卖菜,一下子为丁家巷子打芭子、摘枸杞、顾不上看日头的家家户户,解决了上街卖菜的难题。
马宝说,素兰嫂子一辈子伺候这家老的小的,这是让她省点儿心。隔三差五,不管韩老木家有菜没菜,他都要弄好一篮子鲜菜,让女人送过去。送了几次,韩老木就留下话说,家里吃的菜,承包给马宝,拣好的送来,菜钱一星期一付,让他们记上账。
听完女人传的话,马宝把铁笼子朝院子一砸:“不送,凭什么哩?他雇人播种、打碾、割稻子、交公粮,雇了个地痞流氓送肉,还想雇个送菜的?我们又不是他的奴才。猫端屎盆子,替狗忙活。不送了,谁希望挣他的钱。”女人笑着说:“管他哩,咱是帮素兰,他老木头算个啥。”
马宝心里仍感到疙疙瘩瘩,但他使不上坏。送过去的菜都是最好的,小本本上没有多记一分钱。
35
一年一度麦收忙。
三福暑假回来,领着七八个男男女女,帮着素兰抢收麦子。这孩子圆溜溜的大眼睛全是微笑和善良。仍像以前宝叔、宝叔叫得亲,还递给自己一根长巴香烟。
晚上睡下,他告诉女人,咱偷看人家的那封信,根本就不是三福生意干砸了,给人家赔钱。听说三福边读书边做生意挣钱,赚了三四千块哩。这次回来,又给他爹卖回几瓶“二锅头”,说不上还领回个媳妇。这么聪明的娃娃,肯定要干大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