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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之举

时间:2024-05-19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樊海燕  阅读:

  那个叫杨二的女人,解语后来见过,头发高高地盘在头顶上,伶眉俐眼,好像眼睫毛比一般人长,戴金耳环,金戒指,有次见她时穿的红衣服,比较艳俗;再次见她时,披了黄绿色的貂皮披肩,还是比较艳俗。

  记得很清楚,是婚后的第一个“端午节”,解语把它叫“粽子节”,其他节日可能忽略、忘掉,粽子节是不会忘的,因为解语偏爱吃黄米小枣粽子,黄米要新碾的,枣不能太大了,小火慢煮上两三个小时,出锅后趁热剥去粽叶,浅浅地咬上一口,满口余香……姑母解昌花每年都要做这样的粽子,那个端午节还没到,时美美早早送过来一大包,有二十几个,还热腾腾的烫手,解语留下几个吃,其余的都泡在开水中,打算放凉了,存在冰箱里当点心享用,就在她感觉很幸福的时候,时美美把解语用零碎的毛线勾编的一条细长围巾往脖子里缠了三匝,像只美丽的长颈鹿一般,努了努脖子和她说:“给你说件事,你听了不要急,看看该咋办?”

  “你说什么?”解语没听清,表情迟滞了一下。

  “和你说梁姐夫的事。”时美美提高了声音。

  “什么事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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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梁姐夫……在外面……”时美美觉得难以开口。

  “他怎么了?”解语由不得有些紧张。

  时美美告诉解语,她前天下午看到梁贵今在她同学杨二“今潮”服饰店的里屋睡觉,身上还盖着花毛毯,当时,好几个同学在“今潮”商量聚会的事,时美美只当是没看见。

  解语脸色“唰”地就变了,由红转白……

  “也不一定就有事,可是以前从来没听说过杨二认识梁姐夫,他怎么会睡到店里去?”时美美也想不通,当时的感觉就是俩人不对了。杨二的底细她都知道,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山村,家里不仅是穷,对杨二的人生根本就没有半点建设性的帮助。就听听杨二的大名——“爱猫”,那算什么名字?杨二从一个山村女孩变成城里的风流妇人,她的发迹之路靠的全是男人,那个自称新加坡的老板,时美美见过,尖嘴猴腮,眼角的皱纹堆得赶上杨二她爹了。杨二处什么样的男人那是杨二的事,可她竟然勾上梁贵今,这让时美美恨得牙根痒痒。

  心痛、心绪烦乱极了……解语就像被当众打了一只热辣辣的耳光,梁贵今性格暴躁、刚愎自用、目无他人……解语就算厌烦还能忍着,这外面有了女人,让她羞恼万分,就像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剥光了衣服……众人指指戳戳,恨不得有个地缝让她钻进去。她想立马就找那对狗男女算账,或者,或者是在梁贵今熟睡的时候拿刀砍了他,但这些义愤的想法并没有立即付诸实施。怒和痛先都憋在心里,梁贵今回家,见解语阴冷着脸,问:“有什么不高兴的?”

  解语习惯性地咬了咬下唇,扔出一句:“换季了,没衣服穿。”

  “那出去买几件?”正好周日,梁贵今就陪解语买衣服,在俩人不争吵的时候,梁贵今时不时表示一点对老婆的关心,在外面吃饭,碰到什么特色菜肴,常提一份回家。每次去解语的姑母或是其他亲友家,都不顾解语反对,大包小包的买东西,亲友们都夸他豪爽大方。“哼,装蒜。”解语看不惯他的咋咋呼呼,但梁贵今的做派也算是给她撑面子。俩人都爱面子,这点是共同的。

  解语出了家门直奔“今潮”,梁贵今觉得有些不太对,妻子从来不在“今潮”买衣服,多数女人们趋之若鹜的地方或物品她都不感兴趣,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梁贵今又不好阻拦,只能见机行事。“今潮”坐落在商业区相对偏一些的地段,是一排商铺中的一个,玻璃门擦得格外明亮,店里装饰得素雅别致,服务员穿统一的粉色西服裙,进去了一看杨二没在,梁贵今悄悄松了口气,解语说要买裤子,服务员领她上到二楼,解语还没细看,梁贵今便指着一排裤子中的一条说:“这条行不行?”他想快快买了离开。

  解语心不在焉,顺着梁贵今的手指看过去:那是一条深蓝色牛仔裤、裤兜口和腰围都缀有亮闪闪的珠片,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要价289元。梁贵今眼睛看着别处,和一位不离他们左右的服务员说:“160元行了吧。”看那娴熟程度,就像到了他家。本也不是那么喜欢,反正不是自己掏钱,解语顺手提了一条,又慢慢腾腾地把二楼上陈列的T恤衫、开衫、男裤、女裤全都看了一遍,有几件还拿来,对着试衣镜比划了半天……已经好长时间没陪解语买过衣服了,就是买新婚礼服,也没见她如此挑剔过。

  她这么磨蹭,明显是另有目的,梁贵今想:可看她不动声色的样子,又不像是来找碴的。

  ……好长时间,梁贵今就要不耐烦的时候,解语终于开始下楼了,不过,她又不要那条裤子了。司马昭之举,让梁贵今由不得冒了一层冷汗,他紧走几步,抢在前面,楼梯还没下完,正遇上杨二臂弯里拥着一只狐狸黄的小猫,从外面进来,劈眼见了梁贵今,堆出满脸惊喜的笑,问:“怎么这个时间有空过来?”

  话音没落,已看到梁贵今身后,紧跟着一位黑衣、黑裙,搭条淡绿提花的长丝巾,走路飘飘逸逸的女子,虽然没有见过解语,但杨二是何等的善于察言观色,又是何等的精明,她看出了那一定是梁贵今的妻子,马上把猫从臂弯里划拉下去,换了更殷切的笑脸,招呼道:“这是梁家大姐吧?真是少有的好身段,新进的那款休闲装,最适合您穿。小娟,快去货架上拿那件烟绯色的过来,让这位大姐试试。”

  冷眼细瞧梁贵今的情人,不难看出,是个精明角色。这种女人能看准不同的对象说不同的话,知道该怎么调节自己的情绪去迎合别人。解语的唇边浮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冷笑。

  早就听时美美说起过这个女人,她的生日比解语还大点,却一口一个“大姐”叫得肉麻,谁是你大姐?解语厌恶地想:眼前这个女人算不上漂亮,姿色比时美美差远了,个子并不高,头发巧妙地在脑后挽个发髻,用一支仿古图形的发夹别着,显得干练、精明、身材有些过于丰满,胸部鼓鼓的,像要胀破衣服,笑的时候露出一颗虎牙,一副勾魂摄魄模样,男人就喜欢这种风骚女人,怪不得,梁贵今会看上她。解语也承认:这女人很会来事,也很会装扮自己。瞧瞧:杨二装得没事人似的挂一张画皮样的笑脸,又是张罗着让解语试衣服,又是让服务员给他们倒茶,还说:“有人送了一袋‘金骏眉’,是好茶。”那架势倒像是解语没见过场面,小家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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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务员拿来两款衣服,烟绯色的开衫和黑色高领无袖露肩紧身衣,杨二接在手中,说:“大姐,你试试,保证适合你的身材。”解语不好拉下脸,只淡淡地说:“我不喜欢这种款式。”

  ~

  一路无语的回到家,解语的脸阴沉着,问:“和杨二什么关系?”

  “和你睡,就像和死猪。还不让我在外面找?”梁贵今路上已经想好,一不做,二不休豁出去了,他根本不为他的卑鄙回避,或者说,他根本不认为自己的行为卑劣。妻子在房事上满足不了他,每次他动作稍大点,她都皱着眉,苦着脸,像受刑,哪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你……无耻。”解语的脸气得泛青,半天说不出话来,缓了缓,才冷着声道:“那我们离吧。”

  “离?下辈子再说。你生是我梁家的人,死是我梁家的鬼。你见过哪个正经女人提离婚的?”梁贵今喊叫着,甩下这话出门去了,又回过头来补了一句:“离也可以,你儿子以后就没妈了。”

  彼时,解语已经是一个叫“梁音”的两岁男孩的妈妈,怀孕期间,她受尽苦难,早期反应强烈,稍稍闻到点油烟味就吐,吐得惊天动地,连胆汁都吐出来了……痛苦到极致,解语真想中止怀孕,梁贵今和她说:“要是男孩就留下,女孩就做掉。”这态度让解语觉得无比屈辱,她谢绝做B超,下定了决心,不论男孩女孩都要生死与共!解语看似柔弱,一经决定了什么,九牛不回。梁音断了母乳,就被梁贵今的母亲接到江苏抚养去了,梁家人,包括梁贵今在江苏工作的姐姐和姐夫都说,解语和梁贵今没有带孩子的经验,等他们带大了点再送回来。

  解语也没坚持自己带孩子,梁贵今吸烟厉害,会影响儿子的成长。

  梁贵今拿出儿子说事的无赖嘴脸,确实让解语一筹莫展……她不能丢下幼小的骨肉,一走了之。狼都不丢自己的崽,柔弱的解语哪有狼的心狠?梁贵今觍着脸再想行房事,解语有了和他翻脸的资本,她恶心他的行径,再也不愿让他近身,以后,俩人便分屋睡了……

  ~

  梁贵今的哥哥、姐姐全生了女儿,梁父急着盼一个孙子,如果解语生的不是男孩,梁家人不知是一副什么嘴脸。解语生孩子时,一家老小都等在产房外,不讲迷信的婆母不知从哪听来的,不断念叨着“天灵灵,地灵灵。”产房里传出来解语生了个5.6斤重的男孩时,梁贵今当即高兴得在楼道里跳起来,梁父梁母更是供活菩萨一样供着解语母子,看解语脸色行事。生怕解语一丝儿不乐意把气撒到他们的孙儿身上。解语真是好气又好笑。

  就在解语生了儿子的那晚,梁贵今给她送来黄豆和猪脚炖的汤,说:“喝了催奶。”又说:“我终于有儿子了。哪天我要是有什么意外,你去我办公室,写字台有三个抽屉,看上去锁的那个,一用力就拉开了。伸进手去推出第二个,别人借我钱的条子全在那里面。”梁贵今就这样,明明在外面有了女人,还常常表现出对家,具体一点,就是对妻儿的细微用心。

  儿子梁音不满周岁,就离开了解语,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去了。某晚,解语睡觉时在枕边发现了个红色小塑料机器人,是装在“薯片”或“烤麦圈”里的玩具模型。解语仔细玩弄着机器人的长胡子,细细的腿,更细的胳膊和捏紧的拳头,想着儿子梁音胖乎乎的小手拿着它的模样……后来,解语把机器人挂在她常用的放绣花针的袋子上,这样,她拿针的时候,心里便有了异样,儿子歪着头,乌溜溜的眼睛笑着的模样就出现在解语眼前,提醒她是孩子的妈妈了。就在刚刚过去了的这个春节,和梁贵今去看了儿子,他穿件“喜羊羊”图案的黄色毛线衫,长高了,眉眉眼眼也长开了,见了解语一点儿都不认生,牵着她的手去买“果冻”和“海苔”。晚上睡觉的时候,还钻进解语的被窝里,热乎乎的小手捂着解语的乳房……没吃够奶呵?解语初始还有点难为情。作别时,满头银发的梁音奶奶叮咛解语:“好好工作,梁音跟着我们,你放心吧。”

  梁音躲在他奶奶身后,探出头挤眉弄眼做个鬼脸,学舌:“妈妈,你好好工作。”

  离开江苏时,婆母给解语带了长的、方的、三角的各色丝巾,让送朋友;还带了普洱茶、绿茶、金华火腿、腊肉肠、喜饼、橄榄……一大堆东西,那样子,解语要什么都行,就是别提带梁音回家的事。

  天下儿子都是天下母亲的“杀手锏”。每想到儿子,解语都禁不住泪水盈眶……在无数个失眠的晚上,解语想明白了:梁贵今结婚不到一年,在她怀孕期间就有了别的女人,他就是离不开女人,但并没有多少“爱”的成分。他也不需要爱人,只是家庭和社会不允许他没有一个表面上的‘家’,有了解语这个守家的女人,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外面“疯”。想自己当初真是昏了头,多半为和母亲赌气,造成了终身遗恨,掉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梁贵今还好意思说她是猪,他进门就吸烟,常把家里搞得像个大烟店,睡觉猪一样的打呼噜……才是猪呢,如果他真的是一头猪,解语早下毒药毒死他了。在那些失眠的晚上,解语先是恨梁贵今这个男人,然后就对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有了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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