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者,人之所假借以自称道,亦使人假借以称道己之辞也;非若行然1,不可以假借云也。何也?问其名曰忠与义,其字亦然,则人无有求其信然者,责其不然者2,知其假借云也。问其行曰忠与义,则人皆求其信然者,责其不然者,其可以假借云乎?
然而人无贵贱愚良,一欲善其名字。夫欲善其名字者非他,亦曰爱其身而已。爱其身而不善充之3,犹曰姑以圣贤之道,假借其身而已4。不诚乎身莫大焉5,岂爱其身也!不若于名字乎,勿求胜焉6;于行乎,汲汲尔以爱其身7。是以圣贤之道,归诸其身8也。以为爱其身非至,夫然而人一皆善其名字,未尝一皆善其行。有爱其身之心,而于其身反尔其薄也。可嗟也已!
南城王无咎来请字,余思夫字虽不必求胜也,然古之人重冠,于冠重字9,字则亦未可忽也。今冠礼废,字亦非其时,古礼之不行甚矣。无咎之请也,虽非时之当,然庶几存其礼。予欲拒,安得而拒也?取《易》所谓无咎者,善补过者也,为之字曰补之。夫勉焉而补其所不至,颜子之所以为学者也。补之明经术,为古文辞,其材卓然可畏也。以颜子之所以为学者期乎己,余之所望于补之也。假借乎己而已矣,岂予之所望于补之哉10!
1非若行然:行为上要是做不到。
2人无有求其信然者,责其不然者:人们并没有要求他一定要做到,而没有做到的话,也不会责备他。
3爱其身而不善充之:爱惜自己但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来充实自己。
4假借其身而已:暂时这样称呼自己罢了。
5不诚乎身莫大焉:对自己最不诚实的就是这一点了。
6不若于名字乎,勿求胜焉:不如在名字方面,不要探求高雅。
7汲汲尔以爱其身:砥砺前进而爱惜自己。
8归诸其身:返回到自己。
9于冠重字:在冠礼时重视取字。
10岂予之所望于补之哉:不正是我希望王无咎的吗?
曾巩这一篇文章是说的取字的情况,我们知道在古代一般人到了成年的时候都会取字的,这主要是为了尊重他,以后除了自己的父母和师长可以称名,其他人称呼他都只能称字而不能称名,即使是皇帝也只能称臣子的字而不能称名,要是称名的话,那说明这官位快保不住了,要是连姓带名一起称的话,就说明这脑袋快要保不住了。所以这是很严肃的事情,表示了对人的尊重,这是我们需要明白的。曾巩这一篇文章首先是为我们说到了“名”与“行”的本质区别。曾巩在这里立意新颖,角度巧妙,把人的名字与人的行为放在一起对比,以显示它们本质的不同。发前人所未思,揭示了深刻的道理。这一段,“文眼”是“假借”二字。作者以“假借”二字,区分“名”与“行”的本质不同:名字,是假借之称,而“行”,则“不可假借”云云。“假借”这个词的肯定与否定,概括了“名”与“行”的根本区别。接下来再谈对“名”与“行”应持的态度。这一段的文眼是“爱其身”三字。全段论述了怎样“爱其身”的问题:起个好名字,是为了“爱其身”,但,如果不用“善”来充实自己,徒有“善名”,那算什么“爱其身”呢?曾巩认为,名字不必追求那么美好,但对于“行”,倒是要急切地以圣贤之道充实,这才是“爱其身”。最后则是讲述王无咎请字始末,解释作者寄寓于“字”中的厚意。到了本段,这才真正说到了这篇文章的正题上。也就是说曾巩前两段的论述,其实都是为这一段作铺垫的。曾巩为王无咎取字叫“补之”。这都是我们在阅读这篇文章的时候应该注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