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北方的春天来得太晚,但终于还是来了。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我居住的边陲小镇,一派春意盎然。
师姐燕舞十八岁,我燕南十四岁。两三岁的时候,我被师父从南方带到北方的这个边陲小镇旗门镇。我那时还小,没有记忆,我不知道我从何处来,将来又到何处去。燕舞不说,师父也不说。师父说,我天生是做杀手的料,他要把我培养成最好的刀客,称霸江湖。因为我比一般的小女孩冷傲,我自小不会笑,世界在我眼中是黑白的,没有色彩。
只有燕舞在我眼中是有色彩的,她的美自小在旗门镇人所共知,只要她一出门,小镇上的男男女女都追着看。师父没有让燕舞练习刀法,只让她学习诗词歌赋、针线女红,个中缘由我不清楚。
十四岁的时候,师父说,我的刀法已经纯熟,超越师父了。所以燕舞每次外出,都由我来充当护花使者。这天归途中,我正想着心事,一匹白马迎面飞奔而来,毫无防范,直向前面的燕舞撞过来,我和燕舞同时一声惊呼,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燕舞完啦!我闭上了眼睛……“呵呵呵”……一阵朗朗的笑声,我睁开眼睛,只见面前白马上坐着一中年男子。
“燕南,他是雪大哥,雪原狼啊!”燕舞有些激动地说。
“哦……有些印象。”小时候见他在镇上给师姐买过手链,只是几年不见了,我已忘记。
“燕舞,咱们快回去吧!”我转身,头也不回地拽着燕舞向旗门镇走去,而我知道燕舞一直在回头张望。
二
夏季一晃而过,转眼又是深秋,在这期间,我在旗门镇成功成为一名女刀客,我曾在一天之内挑战了十四名刀客,这些刀客个个武功超群,江湖上赫赫有名。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旗门镇更是高手如云,而且那些小商小贩,都是隐居在此的世外高手,更多的是天涯亡命之徒,每个人,都在此秘密生活,据说多是前来寻宝之人。寻的什么宝?说是此地有一宝藏,具体地址不明,但有人在此常年看护宝藏,江湖传说,众说纷纭,但江湖之事,一定不是空穴来风。也许,你今晚活着,明早就见不到太阳了。
师父就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被人结束了性命。
“师父,师父!”我叫了两声,没有回应,我预感大事不好,摸出火折子,点亮师父床头的蜡烛。“师父!”我一声惊叫。只见师父七窍流血,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满眼的惊恐之色,人已直挺挺地躺在那里,鼻息全无。
燕舞听到我的呼叫声,也从她房中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她抱住师父放声大哭,那声音在这漆黑的夜里,让人顿觉这世间的一切,没有比生命的存在更重要的事了。
深秋的小镇还是以往的小镇,仍然那样热闹,过往的生意人、江湖寻宝的人、杀人放火躲祸的人,全都聚集在这个小镇,我的目光一个一个搜寻,以前我不注意这些生意人,今天我重新审视这些常住小镇的生意人,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那个平时娇嗲嗲的豆腐西施,在和她丈夫吵架,“唰”的一声,一块豆腐不偏不倚掷在男人脑门上,就在一瞬间,男人的脑袋上起了一个大包。我不由暗自惊心。还有对面的杀猪张,他手腕一动,一条猪腿上的肉瞬间不见,白森森的骨头暴露出来,可见此人刀功不在我之下。拉面王,眯着眼睛,看也不看,居然拉出一根长十来米的面条,他扯起面条一头,“嗖”地把那根面条抖成一条细龙,不偏不倚扔进三米开外的锅里,可见他内功何等深厚。
我忽然觉得,以前自己太自负了!这个旗门镇真的是卧虎藏龙啊!
三
秋渐凉,夜幕开始降临,残月如钩,我心蓦然生出一丝悲凉……
师父的死,让我感觉自己从此在江湖飘零,心无所依。脚踩在梧桐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刀客的日子是自由的,自由的时光是无聊的,每天,我就在镇上像鹰一样盘旋,寻找杀害师父的凶手。
清晨,阳光尚好,我坐在一家酒馆临窗的位置,低吟浅酌,突然听到街上人声骚动:“看啊,燕舞大美女疯啦!快看啊!”我听到燕舞俩字,赶紧探头望去。啊!我不由大吃一惊,只见燕舞光着脚丫子,在街上奔跑狂笑!我噌地从楼上跳了下来,一把抱住燕舞。
“燕舞,你怎么啦?”
“咯咯咯……你是谁啊?是雪大哥吗?”燕舞瞪着美丽凄迷的眼睛。
燕舞从我怀里挣脱,从肚兜里拿出一张图纸:“我有师父的藏宝图,送给你吧!”燕舞仰着天真的脸看着我。
藏宝图?我暗惊,再看周围好多人的眼睛,瞬间像恶狼一样盯了过来。不好!这些江湖亡命之徒,多是为寻找藏宝图而来,我意识到处境危险,二话不说,扯起燕舞就走。
“唰,唰!”突然蹿出几条人影,将我和燕舞围住,速度快得让我吃惊。细瞅,豆腐西施、杀猪张、拉面王,还有算卦的徐八仙,原本是瞎子,此刻却二目炯炯有神,盯着我手中的图纸。
好家伙,看来他们盯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恶战在即,杀心顿起,我把图纸往怀里一揣,此刻废话少说!我把燕舞推向墙角,目露凶光,厉声呵斥燕舞:“听话!不许给我动!”燕舞被我吓得蹲在墙角一动也不敢动,惊恐地望着我。
此刻,山雨欲来。对手好像越来越多,前赴后继,脚下全是尸体。我渐渐体力有些不支,毕竟我还只是一个小丫头。忽然,面前有白影一闪,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丫头,我来助你!”
“雪原狼!是你!”
雪原狼的长剑出鞘,阳光下一片寒光,刀剑齐舞,对手越来越少,我暗自佩服,江湖上应该没有几个可以和雪原狼相提并论的高手。少顷,只剩三人。
“雪大哥!真的是雪大哥!”燕舞像一只彩蝶飞扑过来。不想一支飞剑从暗处迎胸而来,我还没来得及呵斥她,她已替雪原狼挡了那一剑。
“燕舞,燕舞……”我扯着燕舞的胳膊,第一次留下了眼泪。燕舞喘着气,此刻神志清醒地看着我,又看看雪原狼。“是师父害了我……害了我……你以后不要做刀客了!”
“是……是我……我杀了师父……”燕舞话还没说完,就手臂垂了下去,闭上了那绝世无双的眼睛。
四
残阳西风中,我和雪原狼对峙着,我用刀抵着他的脖子,咬牙问:“说,燕舞到底为何会突然疯掉?为什么燕舞说是她害死了师父,你一定知道!”
“丫头,放下刀。”雪原狼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莫名地垂下眼帘,刀不由自主收回鞘中,后退了几步。
“燕舞恨他,在他酒里下了断肠散。而后,从你师父怀中搜出图纸,你师父一直是把图纸带在身上的。”雪原狼很平静地说完了这些令我惊心动魄的话。
“你瞎说,我不信!”我叫嚣着。
“燕舞的父母是被你师父所杀,他看中燕舞的美丽,就起了歹心,把燕舞带到自己身边……”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你师父当初是武林盟主,我是他手下一员,曾经也参与了那次夺宝图事件。所以,燕舞小的时候,我对她很好,那时看她可怜,心生愧疚。”
“燕舞一直知道,是师父杀死了她的父母。她那时已经有了记忆,只是一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她替父母报仇之后,曾上山告诉我这件事,因为内心惶恐,最终精神失常了!”
深秋,一轮新月从天边缓缓升起,浮云在头顶飘来荡去,长空鹤唳,山下两匹枣红马,在月光下,并肩绝尘而去……
是的,我决定告别江湖,忘记我作为刀客的一切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