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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已过,我悄然坐起,从极远的天际,一片一片的红霞巍然。男子萎缩,堆儿在地上,化作了晨雾。
午夜时分,狂风怒号,树梢被吹过来又吹过去。啪啪的击打在屋顶,有大小块的砖头出溜下来,砸得地面闷雷一样。
我独自坐在窗前,凛冽的风掀开白色窗帘,飘飘乎乎,蓝色的夜幕里,让人想起银河的星磋。
时针指向了十二点,猫头鹰蹲踞在时针上,大脑袋灵活地点动,白惨的眼珠奔过来奔过去,咔哒咔哒响着。
我打开玄关,褪去鞋子,盘膝坐好,低眉垂目,等着他的到来。
宁静的夜,有人从窗户缝儿里钻出来,单薄的窗户缝儿,把此人拉得极长,他伸展长胳膊长腿,欢快地滑过来。
“老妹子。”他说,用身后大氅拥住我,“老妹子,你今天等得急了么?”
“不急。”
“哦!”他说,“你看,我这里有一个戒指。”
他坐下来,伸出手,这苍白的手指上,圈着一个金箍,金箍刻进他的肌肤,使得这肌肤更加雪白。
“你看看。”他说,“我为了这金戒指,费了很大的力气。你看到下午的日食了么?”
“我没有观看。”
“为什么?”
“没有兴趣。”
“唉呀呀!”他大惊小怪,“这样天地奇观,你却没有兴趣观看。”
“我得到了这个。”他炫耀着,“一枚神奇的戒指。可以让我自由。”
“自由哦!”他说,大氅落下来,露出他的脸,你看到过梦里的美男子么?梦幻的眼睛,小山的鼻子,温柔的薄唇,磁石的肌肤,这男子大大方方地露出脸来,颠倒众生的微笑,在这暗夜里,如同喋花的蝙蝠,把致命的诱惑推了过来。
“可怜的老妹子。”他说,“我这么美丽,却不能让老妹子跌进我的怀抱。”
“来吧,老妹子。”他说,带着罂粟花的甜蜜,“到我怀里来。”
我抬头看着他,他吃吃笑着,伸手捋去一丝头发,大而饱满的眼睛湿润了,苍白的手指在乌发里滑行,他斜着嘴唇,伸出一枚牙齿,咬住下唇。
“老妹子,你在看什么?”他问,又吃吃笑了起来,“我漂亮吧?”
“你是个漂亮的男子。”我说,脑中响起风暴,这风暴旋转,越来越厉害,却倏忽平缓,接着又暴烈起来,我睁着眼睛,却觉得大脑出现光斑,光斑跳动,粒粒飞舞,使得风暴又刮起来了,嗖嗖的声音,敲打我的脑髓,没有一刻停止。
我握住手,压抑自己,牙齿咬在上唇上,希望这痛能阻止风暴的痛苦。
“唉呀呀!”他说,“可怜的老妹子,你又犯了疯疾么?”
“疯疾啊!”他嘻嘻笑了,伸手到我的掖下,想抱起我来,他的脸变得模糊,这棱角温柔起来,“我不在乎疯疾,老妹子。这世界上,只有我不在乎你的疯疾。”
“因为这疯疾是我!”他嬉皮笑脸地说,“我待在老妹子脑海里,我撺掇了老妹子大脑的主动权,我是老妹子的疯疾哦!”
我看着他,这宿命的男子,在虚空里浪荡,他轻佻地笑着,把住我的脸颊。
“老妹子。”他说,“很久以前,我天真地以为,把你带到我身边,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你不肯来。”他摇头叹息,“老妹子,其实,你只要从楼上坠下来,就可以跟我在一起了,永远在一起!可你这么怯懦,不肯在空中飞过,不肯到我身边来。”
我坐直身体,低眸垂目,双手抚在膝盖上,不再说话。
风又吹起来,越来越大,这风声鹤唳,使得大地苍茫一片。
他的大氅卷起来,在风中猎猎飞舞,他也在夜色里骨荡,他面对着我,我低下头,复仰起头,定定地看着他,他眼光闪烁,从眼角偷窥我。
他如此美丽,他如此温柔,他如此凝视着我,即便,他是一个暗鬼,又能怎么样呢?
暗夜里,他逡巡着我,抖索着手,抚到我的额头,冰冷阴凉,触手之处,粘腻一片。
“到我怀里来。”他低低说,大氅蛇一般缠上来,裹住我的头,他按住我,手指沧沧地亮出来,扼住我的咽喉,“跟我走么,老妹子?”
他说,眼睛猛兽一样,白牙森森,血丝慢慢,我平静地看着这眼睛。
“到哪里去?”
“地狱或者天堂。”
“我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天堂。”他说,抿抿嘴唇,嘿嘿笑了起来,“只要你闭闭眼睛,你就会发现,世界如此轻松,世界如此脆弱,你却是如此美丽。”
“一具美丽的人。”他咯咯笑着,“一具纯洁的虚体。”
“到我这里来吗,老妹子?”他说,拍拍我的脸颊,“只一眨眼功夫,老妹子永远跟我在一起。”
我听着这声音,风声越发大了。脑中风暴雷霆震怒,击打得我的大脑咣咣响,怒火沿着后脊冲上来。
他低头缠绵,长蛇一样扭缠着,在暗夜里逼过来,潮湿冰冷,没有一点活力。
我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他肆无忌惮,狡猾地笑着,手指如刀,誓必收割一茬儿生命。
我张开口,他诡异得笑了,他迎过来,双手勒住我,把我的头压低,用下巴颏按住我的脑袋。
屋外,大风扑天而去,似乎要撕裂天空,我从他的胳膊下看去,天空暗黑,星空被吞噬,不知多少奇形怪状游离。
“跟我走么,老妹子。”他站起来,得意地笑着,扼住我的肩膀。
我站在窗外,风从我的脚底掠过,让我体会到飞翔的快乐。
我的脚下,巨大的楼房忽然成了深潭,鲜花盛开,潭水碧绿,小舟白帆,水草流溪,我低头,心底涌起跌落的欲望。
我伸出一只脚,脚底的鞋子迅速脱落,急忙忙地扑地去了,我回首,这绝世的男子露出绝情的笑,他安然坐着,准备收割了。
他夹着诡异的笑,漠然而焦急地对着我,伸展怀抱,狰狞的角悄悄伸出来了。
我回首,环抱他的肩膀,挨进他的脸颊,贴在他的肌肤上,我张开嘴巴,轻轻啃噬他的下巴,缓缓的,慢慢的,用女子的柔情刮着他的脸颊,然后,一口咬过去,紧紧咬住这脸颊。
腐朽的肌肤裂开,腥臭的液体流出,这男子“熬”地叫一声,嗤地消失了。
午夜已过,我悄然坐起,从极远的天际,一片一片的红霞巍然。
男子萎缩,堆儿在地上,化作了晨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