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见鬼了
大一时,我们刚刚入学,思想颓废,意志消沉,对社会、人生处处充满怀疑。班主任老师坐在草地上,和我们促膝谈心,说到生死,老师和我们开玩笑,“据说生活在阴间是很美好的事情,不然那么多人为什么去而不返呢?”老师用的是课堂手法,故弄玄虚,卖个关子,以此来调动我们思考的兴趣。
其实老师此言差矣。至少我就见过只是那时刚刚入学,不敢和老师打别罢了。
从阴间回来的人说,那里的生活并不美好,还有人哭着闹着要回来的。
村里的厂子位于村东头,厂子后面架着变压器。当年曾经发生过一起电工触电而死的事故。厂里的一位女工亲眼目睹了那一幕,未料被打死的电工便对其魂魄反复缠绕。每每上班时间,那女工便会突然两眼发直,口吐白沫,号啕大哭,厂里人赶忙掐其人中和中指,待她苏醒过来,那电工便借她之口,叫其家人来见。不一会儿,电工的妻儿赶来,那女工抚摸电工儿子的头,拉着电工妻子的手,悲泣万分,问起家长里短来。阴阳两界分,人鬼隔一线,那电工生前人缘很好,周围的人跟着他甚感悲凉。还是他老婆知书识礼,看到周围的人或悲或吓,气氛凝重,就斥责他,你说完没有?说完就赶紧走吧,弄得人家班都上不成。那女工就恋恋不舍,交代看顾好自己的孩子,照顾好家庭,顿时烟消云散,风平浪静,好人一般。班上工人看她清醒过来,就问她刚才怎么了,她说没怎么啊,我刚才好好地上班嘛。有人把刚才发生的事说给她听,她竟浑然不知,反倒恼怒大家不该和她开这样的玩笑。怕死个人!
从阴间回来的人说,那里的生活并不美好,还有人哭着闹着要回来的。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多次,渐渐就成了人们一种心理期待。我有时到厂子里去玩,眼睛瞄着那女工,盼她快点口吐白沫跌倒在地,听她胡说点什么。
世间真有鬼吗,鬼魂又是如何附体的?除了游魂托梦,这有别的方式吗?
姥姥院里就发生过这样一件事。西屋女人夏天收工回来,没顾上洗脸,就坐在堂屋的台阶上悲悲切切,家里人只当她是累了,没理她,不一会儿她竟号啕大哭起来,任谁也劝阻不住。口里念念叨叨,说我可怜啊,没有吃的,没有穿的,也没人给我烧纸。家里人一听说的不是阳间事。就问你是谁家的?我们给你叫人去。女人指着东屋说叫老头子出来,东屋大伯出来后,见女人言说自家事,两人就搭了腔,你一句我一句地拉开了家常,说到动情处,两人抱头痛哭。女人说我看孩子来了,躲在大门口好几天了,进不来,正好看着西屋女人体虚才跟了进来,老两口痛说别后相思之苦,直弄得街坊邻居跟着掉了眼泪,后来还是姥姥说话了,赶紧的让人家走吧,这大中午的。东屋大伯只得焚香烧化,祈愿一番,说好以后按时上坟烧纸,清明、冬至按时更衣之事。那女人刚停止哭泣,张口就问,“饭好了没有,饿死我了”。对刚才之事竟浑然不知。
此不称奇,最奇之事莫过于死人来断活人事。村里有一人,原在街口摆摊设点做小买卖,不料突然撒手归西。儿子自忖,父亲一辈子做生意,竟然没有留下分文?很是奇怪,就和姐姐闹腾,指责姐姐独吞存款,为此姐弟两人产生了矛盾。或一日,门口有女人哭诉,自称孩子父亲,叫来孩子责骂,说是你姐是个好人,还是回家问问家里的人吧。那孩子送走女人,回家一问,原来父亲在世时将存折放在了谷缸里,不料被媳妇舀米发现后拿回娘家去了。儿子好一顿责骂,若非父亲前来告知详情,岂不坏我姐弟多年情分吗?
我心有所戚。我这样不加节制的,以民间立场俗人观点取代科学的价值判断,满口胡咧咧,莫不是诲淫诲盗吗?不过我相信,任何一个高平人都有耳闻目睹这些荒唐故事的经历,我最多算是无罪的诱导。我是一个完全的无神论者,十几年的教育使我坚信唯物史观的立场。其实,现代医学早已证明,人在精神紧张或身体困倦的情况下,极易产生幻觉,所谓的神鬼附体,借人传话,无非是一个人心底最隐秘的意识在流动,道破的正是自己最朴素的价值观。
随着人类历史的进步,文明的进化,知识的积累,到了近代已达到鼎盛时期,认识越来越深入,学科越来越细密。就知识本身而言,既有马克思主义的阳光道,也有弗洛伊德“潜意识”学说的羊肠路,特别是三百年的知识累进,“实践——认识——再实践”的经验道路,信息时代的到来,拓宽了我们的知识视野,也提升了我们认识自然、认识自我的勇气。岂不知,我们的思考只是在我们所认知的范围,目光所及是我们所认识的世界,目光之外就是我们认识的盲区。
我这样说,并不是承认神鬼世界的存在,只是提醒,在我们可认知的世界,我们不必过于自信,对于未来世界,我们还需要像瓦特一样蹲在火炉边,像牛顿一样手里握着苹果,抚摸着脑袋,细心探索未知的世界。对于像我这样的无神论者,以下三点可省略不看:1.七岁以下幼童,仍属心智不全,勿随意带入庙院;2.切勿携带幼儿晚间夜出,其肉眼非凡胎,可见到鬼魅夜游;3.不可未见人面而先应声答应,尤其午夜时分,担心勾魂。此乃我姥姥的经验,算是一“姥”之见。
当然,若我某天站立窗前大声吟诵“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星汉灿烂,若出其里”,那一定是我学曹公诗歌抒怀。诸位切莫以为我是曹公附体,乱作一团,借机和我谈三国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