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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上的白云

时间:2024-12-07    来源:馨文居    作者:张秋生  阅读:

  童年的故居在一条宽阔而幽静的马路上,在一条不太长,却连接着几条纵横交错的小路的弄堂里。

  故居有着红红的砖墙和黑黑的瓦片,它有着狭窄而黑暗的楼梯,从灶间门口经过亭子间、后楼、前楼,一直通往三层阁楼。

  我从一岁到十二岁,就生活在这狭小的三层阁楼里。

  当时家里很穷。

  从住的房子就知道了,在这种被称为石库门的房子里,最气派的是客堂。客堂面对的是两扇大大的黑漆门,前面有着敞亮的天井。宽敞的前客堂犹如现代居室里的客厅,再后面便是小小的卧室,那是一间被称为后客堂的暗间。石库门房子最舒服的是冬暖夏凉的前楼,夏日打开八扇长窗,凉风习习;冬日里,一室阳光,温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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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层阁楼和灶披间是最差劲的房间。灶披间阴暗潮湿,但它在底层的后部,往往被人家借去开个小铺子。我们楼的灶披间就开着一家小小的裁缝铺子。裁缝铺子的老板和他的徒弟们整天低着头弯着腰,在缝制着好像永远也缝制不完的衣服。

  三层阁楼呢,狭小且不去说,地板还很差劲,走上去会“吱咯吱咯”作响。

  稍不小心有水泼翻,楼下前楼姆妈便会提出抗议:水漏到他们家去了。阁楼光线很差,只在房顶上有一扇小小的老虎天窗。有时天好,便有一束阳光斜射下来,仿佛是舞台上的灯光。

  我小时候,常常躲在三层阁楼的角落里,那里很低,大人无法站直,正好是我们孩子活动的天地。我那时也没有什么玩具,只是傻坐着,看着从老虎天窗里射下的一束光线中,有着千万点小灰尘,在跳着各种各样的舞。这便是我唯一的娱乐。

  七八岁以前的事,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因为那时生活得很拘束,很单调,在房间里从来不敢蹦、不敢跳、不敢做什么大动作,因为前楼伯伯常常说:“你们跳一跳,我们楼下就响声隆隆,灰尘蓬蓬了。”

  我只能老老实实地坐着,蜷缩在角落里。雨天,听雨点打在房顶上,和瓦片交谈;晴天呢,就看尘埃在阳光里跳舞。

  一直到九岁那年。

  我已经读二年级了,但读得很不愉快。

  原因还是家里穷,学费常常不能按时交,衣服也穿得补丁叠补丁,所以老师瞧不起,总是骂我笨。老师看到有钱人家的孩子,笑嘻嘻地把他们搂在身边,用一种甜蜜蜜的声调和他们讲话。看见我呢,她就用两根长长的指尖提着我的衣服,把我拉到她身边,用一些挖苦的话骂我,数落我。

  在我们弄堂斜对面,是一家产科医院,我就是在那里出生的。

  医院的围墙里,长着一棵高高大大的法国梧桐树,树上有着几十个乌鸦窝。

  每天放学回家,那些乌鸦也欺侮我,总在我头上“哇、哇、哇”大叫三声。大人们说,那是要倒霉的。于是我赶紧在地上“呸、呸、呸”吐三口唾沫,据说这样才能把不吉利的乌鸦叫化解掉。可是唾沫刚一吐完,又有一只乌鸦在我头上哇哇叫了,早知道我不应该把口水都吐完,现在要吐也没有了。

  在学校里、家里,我都很伤心、很沮丧,整天绷着脸,沉默寡言,见谁都不爱答理。

  老师、同学和邻居,都说我是一个怪人。

  那天,是星期天吧。爸爸上班去了,妈妈出门买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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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独自躺在我的小木板床上,仰面望着老虎天窗。

  突然,我发现一朵云总在老虎天窗外瞧着我,她一动也不动。后来,我还看见白云在向我招手,我第一次觉得有谁用这样亲切的姿势向我招呼,我心头热乎乎的,也向白云连连招手。

  白云伸出两只手向我频频招呼,看来白云没法来到我身边,她在示意我向她靠拢。

  顾不得楼下前楼伯伯和前楼姆妈的责怪,我把爸爸的一张小写字桌拖到老虎天窗前,我爬上了桌子,踮起脚尖,把头探出窗外。

  啊,那朵白云离我近了,她在笑,她在说:“来啊,来啊,再和我靠近些!”

  我再往桌子上搁了一张小凳,便使劲爬出了窗口,坐在窗沿边的屋顶上。长那么大,我是第一次坐在屋顶上。

  从高高的屋顶上看出去,天地是那么的广阔,平时看来很高的房子,此时在我眼皮底下了。我能看到那么远,仿佛成了童话中的国王,一下子拥有了无比宽广的天地。

  白云问我:“你很开心,是吗?”

  我抬头对白云说:“是的,我现在真的很开心!”

  白云说:“你的天地会很广阔的,不要整天不快活。”

  我说:“我总是想我会倒霉一辈子的,因为乌鸦老在我头上叫。”

  白云笑了,笑得那么可亲可爱,她说:“乌鸦平时不总在你头顶上吗?它们不在你头上叫,难道还能在你脚底下叫吗?你看看,现在乌鸦在哪儿?”

  我朝对面的那棵大梧桐树看去。

  远远地,大梧桐树不像平时那么高大了,它显得矮了,它的树冠好像就在我的身下,那一个个乌鸦窝也看得很清楚。乌鸦们盘旋在大树边上,就像在我的眼皮底下飞。

  白云带着几分调皮说:“此刻,你不也能在它们的头上叫了吗?”

  “啊——啊——啊——”我也使劲叫了三声。

  乌鸦们是没听到呢?还是不在乎?它们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啊——啊——啊——”我又叫了三声,它们还是没有反应。我笑了,笑自己平时太可笑,我以后再也不会在乎乌鸦在我头上叫了,因为我也曾在它们的头上叫过。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那一刻我真开心,我从来没有这样开怀地叫过、笑过。我再也不为三层阁楼、为老师的责骂、为生活的种种不开心而烦恼了。我为这屋顶以外的广阔天地,我为我头上的这朵亲切有趣的、好心关怀着我的白云而高兴,而自豪……

  我在屋顶上坐了好久,白云一直陪伴着我。

  夕阳西下,近傍晚了。

  我赶在爸妈回来前爬下了屋顶。

  这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的一次爬上屋顶,是那朵神奇的白云把我吸引过去的。从此以后,我总觉得那朵白云一直飘在我的头上。当我碰到不顺心的事,碰到种种烦恼,我总会抬头望望天空,望望白云,就像我当年抬头望那朵飘在我故居阁楼上的白云一样。

  于是,我的心胸便会开阔,我的脸上便泛现微笑。

  我会快快活活地应付一切。

  我不相信什么东西会使我倒霉,因为我也能爬到它的头上,朝它“-啊--啊——啊——”地大叫三声,我能改变我的生活。

  -——这就是我九岁那年,故居老虎天窗外的那朵白云给我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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