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日报》是国民党的机关报。国民党在败走台湾前,它是国民党在大陆最大的党报。据有关人士说,该报创办之初,“并不是当报纸办,而是当作官办”,所以是“内容贫乏,形式简单,连续18年赔本”。想来,这不是一张什么好报纸,但死水也有微澜,再怎么无聊的报纸办了那么久,也当有一些趣味在。近来无事乱翻书,从不同的书籍中读了两则《中央日报》的新闻,觉得很有意味的。
(一)
1947年,《中央日报》曾经登过一篇爆炸性新闻,引发了最高当局蒋介石的特别震怒,蒋夫人宋美龄甚至对蒋介石说:不把这事摆平,我就跟你离婚。最后却是“庶民的胜利”,此事不了了之。
事情是这样的:时在该报任职的名记者陆铿,在“国民参政会”上听到了一名参议员质询国民党财政部长俞鸿钧:“宋子文、孔祥熙贪污国家外汇3亿多美金是怎么回事?”俞财政当然是百般狡饰与遮掩,而陆铿获悉这一新闻“线索”后,想了很多办法拿到这一案件的全部材料,次日就在《中央日报》的四版头条全给曝光。这贪污案件不仅事关宋、孔,而且宋美龄也脱不了干系。所以,这新闻引发的“爆炸效应”是不难想象的。
此事后来的处理无须置喙,因为美国说了:“这是民主的表现。”既然美国说了,那就无话可说了。最少在一定时期,这常常是中国处理中国问题的最后价值标准。
陆铿将宋、孔腐败案端上版面,真的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中央的党报怎么能够暴露中央要员的问题呢?
陆铿将这腐败案揭露出来,特别之处还不在“本级反本级”,本级报纸对本级腐败分子大加挞伐,也不是没有,某某腐败案件定了案,甩鞭子的人突然都冒出来了,这实在不稀奇。陆铿的新闻反腐败,其最大看点是:宋、孔腐败案虽然有线索,但根本就没定案,不但没定案,而且上头是要把这案子捂的,想不到也被捅了出来。记者固然是毛头青,总编怎么把的关呢?肯定是“疏忽”了。不过也正是这一“疏忽”,才有了人们今天的趣读。
(二)
1936年到1937年上半年,四川发生了特大旱灾,一年多的时间里,虽然偶尔下了点毛毛雨,但绝大多数日子都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山枯水涸、草尽粮绝,饿死者无数。在很多地方,发生了不少让人毛骨悚然的人吃人事件。比如1936年5月4日《天津日报》载的新闻是:“今年树皮吃尽,草根也吃尽,就吃到死人的身上。听说死人的肉每斤500文,活人肉每斤1200文……通江麻柳坪有一妇女因生活艰难,携其六七岁及九岁的两个女儿向他处逃荒。不料刚走不远,该妇遂倒毙道旁,二女饥极,就在她娘身上啮面部及身上的肉充饥。”而有更残酷者,万源县鱼池湾有杨传兴者,全家5口已饿死3人,只剩下他与3岁孙女。杨饿得实在无法,就用刀砍孙女,割肉吃:“邻居听到其孙女直喊,‘莫砍我,我长大给你砍柴啊!’”
看到这样的报道,我有点疑惑,这样的“灾情写真”也能上报纸?可是,我读了《中央日报》,也就不怎么纳闷了,国民党的这张机关报也几乎是这么报道的:“一片凄凉,至此始知入重灾区矣……计全县无一处不受旱灾,以树皮草根白善泥作食者约18万人,饿死者1000人……民食恐慌,已达极点,倘非亲历灾区者,信不信四川夙称天府之国,人民生活竟一降如此,恐直与阎罗鬼国相似矣。”
“恐直与阎罗鬼国相似矣”这话出现在国民党《中央日报》,让现在的我难以相信。
旱灾、水灾等灾害,大概都算自然灾害吧。自然灾害有突发性的,也有预发性的,像旱灾,不能算是突发灾害,它有个长期的演化过程。1936年的四川旱灾发展到“人食人”的骇然惨境,既是天灾,恐怕更是人祸,救灾机制哪去了呢?国民党难逃其咎吧?
也许国民党是有一定的救灾的措施,可是当时对救灾的情况着墨不多,对灾情却是惊人的“实况实播”,当时的新闻管理对此熟视无睹?我只好又把它当“疏忽”来看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