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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之诗

时间:2024-06-02    来源:馨文居    作者:庞 洁  阅读:

  船形废墟

  风暴的眸子里

  住着永恒平静的海

  活着最大的困境是没有困境

  这是否意味着

  汉语在此遭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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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创伤后应激障碍

  无穷的同义词挤在一起

  相互怨怼

  无法与任何亲爱的分担阴翳

  内心的废墟持续被时间养育

  直到长出绚丽斑斓的毒蘑菇

  神的微笑终于在风暴中心降临

  畅饮微雪之时

  把话埋在心里就有福了

  ——庞洁《风暴之眼》(节选)

  废墟作为凝聚在时间琥珀中的记忆载体,穿过历史风尘,赋予过去以永恒的生命。在面对废墟时,我们与另一个时空的记忆相连,眼前的空间退转为过去生活的真实图景。而置身“废墟”上感受到的时间,更容易将人拉向历史的纵深处,也更容易体会到“消逝”美学中的“危险”与“美丽”。

  无论是庞贝城内的朱庇特神庙,赫库兰尼姆古城,还是废弃的野长城,大多数遗址已成为人们津津乐道心向往之的知名景区。“我们容易遗忘的过去,构成了我们现在。”记住过去最好的方式,兴许是去现场看看。我对“废墟”有着天然的亲近,所以,相比其他风景,我格外钟情那些残垣断壁。不过,我也很少专门刻意地去探寻废墟,内心也很抗拒被流行的“废墟美学”过度渲染的对“衰败”的浪漫化追求。我期待的是一种偶然的邂逅,如同在街角碰到久违的友人,或在午夜梦回听到已逝的老祖母呼唤我的名字……

  因缘际会,当我迈入新疆吐鲁番交河故城,映入眼帘的高台黄土与残旧的建筑交相辉映,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天地浑然一体。资料介绍,这里是世界上最大最古老、保存最完好的生土建筑城市,也是保存2000多年最完整的都市遗迹。1961年,交河故城被列入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被誉为“世界上最完美的废墟”;2014年6月22日,交河故城作为中国、哈萨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三国联合申遗的“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中的一处遗址点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作为初来乍到者,面对这样的遗迹产生天然的震撼再自然不过,即便,我对是否存在“最完美”的废墟始终是存疑的,但即刻我便确认,这绝对是一次最完美的“邂逅”。

  交河故城,位于新疆吐鲁番市以西13公里处一座岛形台地上,地处牙尔乃孜沟两条河流交汇而造就的一座河心岛上,两端窄而中间宽,岛呈柳叶形半岛。从空中俯瞰,更似一艘巨船,远观气定神闲。考古学家李肖在《交河故城的形制布局》一书中详细介绍了吐鲁番交河故城的形制布局和时代分期。这里最早是西域36国之一的“车师前国”的都城,《汉书·西域传》云:“车师前国,王治交河城。河水分流绕城下,故号交河。”可见,“交河”之名,根据河水绕城而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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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来相信每个人都在冥冥中与自己相关或相近的人或事物靠近,我们没法刻意缔结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我们喜欢谁拒绝谁,只能听凭能量场的驱动,这在社交心理学中被称作“磁场理论”。而在行走中,我也数次感受到“磁场”,人类总要在行走中确认自己,你与哪些事物有天然的亲近感?它们带给你内心的感动和冲动,是来自生命之初的唤醒,让你此刻的静默或沉思,欢喜或落泪都是那么自然。我也无数次在探寻古迹时审视自己的内心,当我们感怀往昔时,我们在感怀什么?

  博尔赫斯在他的小说《环形废墟》中讲述了一个魔法师出于意志的决定,从可怕的沼泽死里逃生来到一个中央有石虎或石马的荒废的断壁残垣的环形废墟——一座被火焚毁的火神庙宇。魔法师知道这座曾是火神庙宇的废墟是他不可战胜的意志所向往的地方,因为他要在这里实现他的“魔幻”——梦创造一个尘世间不曾有过的人。博尔赫斯喜欢“镜子”这一意象,《环形废墟》的模式就像两面互相照射的镜子,会聚出无穷多个循环的“幻影的幻影”,体现了时间之虚无。博尔赫斯写道:“外乡人梦见自己在一个环形阶梯剧场中央,剧场和焚毁的庙宇有相似之处:阶梯上黑压压地坐满了不声不响的学生;学生们的脸离现在有几个世纪,高高挂在云端,但仍清晰可辨。”此刻,我就是交河故城的外乡人,或者,我只是以外乡人的身份重返两千多年前的故乡。那么,交河故城,你愿意接纳我这个异乡人唐突的造访么。

  我身处在一座船形废墟中,汇聚在此的两条河流也如镜子般互相照射,历史与此刻同在,亦真亦幻,作为非虚构爱好者,我并不想创造一个尘世间不曾有过的人,每一处夯土遗迹都在提醒我,远处的驼铃声、袅袅的炊烟、先人的歌哭、战争的硝烟都在残阳中述说往昔。现在的交河故城,是一只废弃的锈迹斑斑的旧船,渡尽劫波,停靠在历史的岸边,成为一首无声的诗、一尊静穆的雕塑。

  走着走着,我已落下队伍很远,周围竟然一个人都没有,斑驳的光拉长自己的影子,故城的建筑错落有致,苍凉浑厚,静谧如油画。我拿出手机,拍下了自己在这座失落之城上留下的影子,眼睛竟然有些湿润了。“今我”“故我”相遇此刻,而未来的那个我,也在更遥远的前方等候。米沃什熟悉的诗句再次涌上心头:

  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

  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

  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记

  想到故我今我同为一人并不使我难为情

  当我“直起腰来”,我望见蓝色的天空与不同色调的金黄徐徐展开,有的耀眼有的黯淡。遇见废墟上的落日,也是此次吐鲁番之行最珍贵的时刻。太阳一点点地下沉,遥远的苍穹因这即将褪去的一抹余晖而显得愈加生动壮阔,远处的金黄渐次变为铁锈。此时方感知到“独怆然而涕下”的意境,这首诗绝非以往被解读的“诗人生不逢时的哀叹”,我相信陈子昂在幽州台的那一瞬是获得了释然与超脱的,在“哀叹”之余,他看见并理解了自己的“孤独”,俯仰古今,与天地悠悠的“大孤独”相比,个人的际遇悲欢微不足道,壮志未酬也算不得遗憾,诗人独自面对无穷,这孤独空旷而丰盈。

  “废墟”——人类共同的归途,那么,何必刻意去渲染其衰败,正如我们无需粉饰自己的生活,也不惧未来,坦然地走好脚下的每一步,即是对自我与历史的尊重。

  时间之殇

  如今这世界

  被无数的我们发明出新的命运

  问题和答案都匹配得严丝合缝

  人们谈论天气

  也如祭祀仪式般循规蹈矩

  惨白的诗行叫人羞愧

  有人假装逝去

  而你假装活着

  黑夜撕开一道口子

  双眼如同获取崭新的视力

  思绪在此紧急迫降

  片刻的欣悦

  如荒冢上的野花被唤醒

  历史和荒野自此都铭刻在心里

  ——庞洁《荒野中的冥想》(节选)

  用来加速历史消亡的武器,有时是战乱,有时则是语言。史书里言辞的惯性,往往带着枷锁,拨开历史烟尘,一些从溢美中坠落,还有一些如荆棘植物的根茎,盘在泥土里,骨骼般若隐若现。就像这遗址,清风拂过时,便回到了多年前的杀戮场。

  今天,吐鲁番最引人瞩目的就是地处丝绸之路东西方文明的交汇之地。源于交通枢纽地位的地缘优势成了吐鲁番人招商引资的一张王牌。而那首由瞿琮作词、施光南谱曲的《吐鲁番的葡萄熟了》更是传唱大江南北,令人无不向往。这是中国海拔最低的盆地,夏日骄阳炙烤,空气仿佛在凝滞燃烧,难怪古称“火洲”,而火焰山沟谷中的葡萄沟,却是绿意盎然,田畴沃野。

  但在两千多年前,这份诗意和繁盛被战火和血腥所笼罩。交河故城的位置正当丝绸之路要冲,“自车师前王廷随北山,波河西行至疏勒,为北道;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宛、康居、奄蔡焉”(班固《汉书·西域传》),由交河出发往西,可沿天山南麓,经焉耆、龟兹、疏勒,是西汉丝绸之路的北道(即东汉及以后的中道)的重要节点;由此往北,可沿天山北麓,去往乌孙等地。汉朝要维护丝绸之路的畅通,巩固在西域的地位,就必须保证对车师的控制。而对匈奴而言,车师国所在的区域土地肥美,被汉朝占领了,必然大大增强汉朝在西域的实力,因此不可不争。这就是《资治通鉴》卷二十五中匈奴人所说的:“车师地肥美,近匈奴,使汉得之,多田积谷,必害人国,不可不争。”两大强国皆虎视眈眈,志在必得,其结果就是展开了一场西域最激烈和旷日持久的争夺战争——五争车师。

  争夺丝绸之路北道咽喉要地的战争成了车师人挥之不去的梦魇。王侯贵族、庶民百姓,无不在汉匈争夺的战乱中流离失所,生灵涂炭。汉匈对于车师之争夺,始于汉武帝时期。公元前99年,汉武帝派兵攻打车师,匈奴以数万大军来救,最终,汉军因寡不敌众,被迫撤离,第一次争车师便以汉朝的失败告终。公元前89年和公元前72年,在第二次和第三次争夺车师的战争中,汉朝得胜,车师臣服于汉朝。然而,在汉朝退兵之后,又重新被匈奴控制。公元前68年,汉宣帝派侍郎郑吉攻打车师,郑吉一举夺下车师,并且在此屯田。但匈奴并不甘心就这样失去车师,在此后的七年间,匈奴多次派兵攻打车师,郑吉率领着1500名屯田兵屯驻交河城,面对地势险要,建筑坚固的交河城,数万匈奴士兵屡攻不下,数次败走。公元前62年,汉朝正式设立戊己校尉,负责在车师进行屯田。两年后,匈奴内乱,匈奴的日逐王归附汉朝,汉朝终于控制了西域,车师也被汉宣帝正式分为两个部分,即车师前国和车师后国,交河从此成了车师前国的王城。从张骞到郑吉,经过了数代人近八十年的努力,至此,西域正式纳入了汉朝的版图之中。

  这座古丝路上最繁华的城市人去楼空近千年,没有人知道,车师人为了保卫家园如何在暗夜中疾走,考古学家兴许也并不关心,那残破的陶罐上妇女浑浊的眼神,有什么意味。如同所有伟大的遗迹,人类最早的爱恨、最远古的诗意与悲情,是不是也在这里?唐代李颀《古从军行》写道:“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岑参诗云:“交河城边飞鸟绝,轮台路上马蹄滑。”从这些诗句中,我们能感受到戍边的艰辛与边陲的硝烟。

  经历了腥风血雨的洗礼,两千多年后,今天的游人也如雕塑一般久久地驻足,若干年后后世的考古学家会说:“瞧,这可是ChatGPT时代的人!”是的,现存可考的朋友圈里,充满了现代人对岁月的追忆缅怀,对未知的惶惑憧憬,互联网上爆款词条批量生产,人们的合影中V形手势志在必得。然而,这些并不能称之为“遗址”。

  失落之诗

  而不完美在人们内部是如此焦灼

  流水线依旧喑哑

  在一个尚未被创造的夜晚

  多数人孜孜不倦修复着

  对生活无能为力的部分

  最后,你在我内心建造的城邦

  还没有化作残垣断壁

  谦卑日复一日庇护着我

  直到时间堕入深渊

  ——庞洁《博物馆之夜》(节选)

  艺术史家巫鸿教授提到中文里表达废墟的最早语汇是“丘”,本义为自然形成的土墩或小丘,也指乡村、城镇或国都的遗址。“丘”表达了传统中国文化中对“往昔”的视觉感受和审美,以此来对照交河故城,再贴切不过。随处可见生土夯筑的民居院落、残破的土丘,在这时光雕琢的迷宫之中,呈现出无尽的幽思。而这片废墟呈现出的几何美学,也吸引着无数的摄影师和艺术家前来探究。

  交河故城在历经数千年的风雨沧桑之后,整座城池的建筑布局依然奇迹般地保存下来。无不得益于吐鲁番得天独厚的干燥少雨气候。交河故城的建筑全部由夯土版筑而成,形制布局则与唐代长安城相仿。城内市井、官署、佛寺、佛塔、街巷,以及作坊、民居、演兵场、藏兵壕、寺院佛龛中的泥菩萨都还有残存的痕迹。古城四央临崖,在东、西、南侧的悬崖峭壁上劈崖而建三座城门,因而交河故城也是一座雕刻在崖体上、没有城墙的城。交河城址在维吾尔语中称“雅尔果勒阔拉”,意为“崖儿城”。

  《西游记》第四十五回写道,虎力、鹿力、羊力三个大仙儿因为帮助车迟国解脱旱魃,深受车迟国王敬重,被奉为“国师”,在全国独尊道教,把众佛教徒驱服,为道教做苦役。佛教徒大多被虐死。唐僧师徒西行到达车迟国,见五百佛教徒被道众暴力驱使,鬼哭狼嚎。三怪与唐僧师徒斗法,最终惨败身亡。这个国家其实在历史上确有原型,这就是车师国,但历史上的车师国并不像《西游记》里那样不待见佛家弟子,相反,对佛教可谓推崇备至,在交河故城西南有多达五十几处佛教寺院遗址,有并列的洞窟7座,窟内尚存壁画和回鹘文题记,是一座名副其实的佛城。

  交河故城曾出土不少文物,如唐代莲花瓦当、莲花经卷等。1994年考古工作者在故城保护性发掘中,首次发现一座地下寺院和车师国贵族墓葬,并出土海珠、舍利子等一批珍贵文物。在交河城外,也就是河床外还发现有数千座南北朝至隋唐古墓群、数百座悬在崖体上的崖墓、沟西雅尔湖石窟群、盐山大型石窟群等。最令人惊叹的是,建筑形式除了没有城墙外,整座城大部分建筑物不论大小基本上是用“减地留墙”法,从高耸的台表向下挖出。寺院、官署、城门、民舍的墙体基本为生土墙,特别是街巷,狭长而幽深,像蜿蜒曲折的战壕。人行墙外,像处于壕中,无法窥知城垣内情,墙内则居高临下,控制内外动向,城中布防,极为严密。其建筑工艺之独特,在世界古建筑史上也是独树一帜。这样彰显古代劳动人民智慧与创造力的建筑,实在不需要用“中国的庞贝”这样的称呼来为其增添“流量”,你远观或者走近,它一直就在这里,不悲不喜。

  踩着脚下的黄土,我们所习惯的现代世界似乎远离,废墟是一条分割线,历史的创口在此揭开。巫鸿在其力作《废墟的故事》引用英国学者的文字:

  “理想”的废墟必须具有宏伟的外形以便显示昔日的辉煌,但同时也要经历足够的残损以表明辉煌已逝。既要有宏伟的外貌以显示征服之不易,也需要破败到让后人为昔日的征服者唏嘘感叹。废墟彰显了历史不朽的痕迹和不灭的辉煌的永恒,也凸示了当下的易逝和所有现世荣耀的昙花一现。所以废墟能唤起的情感既可能是民族的自豪,也可是忧郁和伤感,甚至是乌托邦式的雄心壮志。

  好吧,它们颓败,也因颓败而真实,当荒草覆盖风化的城池,当炮台开始坍塌。你会发现时间刻下的痕迹,那也是废墟最动人心魄的地方。其形式之美与暗含退化、丢弃和没落的“不安”之间的牵绊,也来源于美学内涵与伦理之间的拉扯,更是迅疾如流的现代化进程与遗忘之间的拉扯。

  美国著名汉学家、哈佛大学教授宇文所安提出“(文明)所以能永远延续发展下去,最重要的是因为它的结构来自它自身”。“回忆”与“被回忆”这一关于文明连续性的永恒主题,几乎隐匿在大多数的中国古典文学作品里,中国的山川胜迹也正是在被回忆与追忆的过程中被赋予了人文景观的特质。宇文所安在《追忆:中国古典文学中的往事再现》全书都在回应着“无”的问题,宇文所安对此简直忧心忡忡,他说:“从土台上或许还看得出宫殿废墟的大体模样,在布满龟纹的石块上或许还勉强能辨认出上面的碑文。时间湮没了许多东西,磨蚀掉细节,改变了事物的面貌。除了那些知道该如何去找寻它们的人之外,对其他人来说,‘以前的东西’变得看不见了。正是那种按照某种一定方式来看待世界的意向,承担着我们同过去的联系的全部分量。”

  这句结论似乎很悲伤,联想到《寻梦环游记》中对于死亡的判定:“当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记,那么你也就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当最后一个知道怎么去揭开空无或者空无的象征物——比如石碑、比如坍塌的高台——背后暗含的历史时,这处古迹和发生于此的人事代谢就将永远消失。

  在先人最初的吟唱《诗经·黍离》中,我们已感受过故国之思。“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这首诗作为最早的怀古诗实际上是把那片禾黍覆盖之地指认为“墟”,也就是“故宗庙宫室,尽为禾黍”。

  人类如此害怕消亡,既有对肉体、身份、名望陨灭的恐惧,比这更残酷的,当然是记忆的消逝,还有对宇宙万物敬畏中产生的令人战栗的谦卑。人的强大其实恰好是在认识自己的“弱小”中确立的。人们在中华文明的源头即衍生出永恒的万古愁,而这万古愁,正是古今生活与情感的对接,不同文明之间的交融。人类正是凭这永恒的万古愁,在城池销毁、肉体消亡后,在炙手可热的“元宇宙”神话被解构后,依然恒定地将破碎的历史从精神上赓续为一条绵延不绝的长河,赋予了历史之中的人所能够焕发出的尊严,这条尊严的时间长河中,浮现着失落之城与失落之诗。

  废墟昭示着沧桑,见证历史兴衰。但它给人更大的启示,是祛魅。“历史的祛魅”过程,实质上是历史从神圣化走向世俗化、从神秘主义走向理性主义的过程。对于普通人而言,你了解那些枭雄豪杰也是平常肉身,即便站在高处也无需虚张声势。几千年时光悠悠流转,无论是王侯将相,抑或英雄才子,俱都化作烟尘。而深入骨髓的家国情怀却如一条绵绵不休的河流,始终流淌在每一个文人士子的笔底心头,流淌在每一个炎黄子孙的血脉中,氤氲在中华大地每一寸山河间,成为国人不灭的精神图腾。

  废墟是过程,人生就是从旧的废墟出发,走向新的废墟。在可知与不可知之间,废墟内部升华出“诗”,废墟和诗一样,不接受琐碎与平庸,它们必须具备独特辨识度的语言系统,创造出原本不属于日常生活里可以拥有的贵金属的色泽。“故城”或“遗址”只是被历史中断的修辞,如同我们珍贵的母语,它的衰败,也是“诗”的失落,需要后人用虔敬之心擦亮。我们的先辈曾在那里历经人世险阻,当我们回到满目疮痍、浩渺寥廓的历史现场中,我们的活着与死亡也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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