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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立独行的阎古古

时间:2024-09-24    来源:馨文居    作者:粗陶-炉火正旺  阅读:

  江苏沛县朱寨镇名曰“刘河涯”村庄南缘,存一形制独特的家族墓地。坟茔一色方形,一列七座,朝向东南。我的宗祖阎古古,长眠其间,已经三百四十余载了。

  这地,东距沛城(注:沛县故县城)二十华里,古称杏花墩。一直藏于乡野,应时的杏花素白红晕缤纷有期,全然不见风萧萧的十全武功,也无浩渺渺之四海经典展现,唯遗落日残烟长随,前来凭吊者却从古至今不绝。映入眼帘的四棱台状墓体方方正正,完全迥异民间遍筑普见的圆形坟堆。个中缘由是遵古古临终遗训,体现了惜时阎氏一族守其反清复明遗志,永世追求方正浩气、誓不屈从于满清王朝。清光绪二十三年,沛县知县马光勋敬仰躬祭,亲题墓碑“明故孝廉阎古古先生之墓”,并划地三百亩建成墓园。民国之际,沛县县长冯子固又刻碑纪念,重拨墓地八十一亩,植柏七百余棵。1984年沛县人民政府再为之立碑,镌述其生平简历,辟为“江苏省文物保护单位”。现今,陵园缩小局促逼厇了许多,垣墙陵门、石像生、柏树林等早已不复存在,但斯人永纪,明末清初“徐州二遗民”之光彩闪闪熠熠令人乐道,气节与诗文不灭。

  谱牒载,该系阎氏为太原世族,有迁来始祖名诚者行商至沛隶籍。世业耕读,家传忠厚,无佻肆诡诈者。传至四世之名斌者尤属繁茂,瓜瓞延绵林兰森蔚,振振绳绳。从第五、六世起,则以文学噪名,入庠序(注:古代的地方学校)者济济。太学公阎勇(注:古古之曾祖父),年轻时以国子生游学京师,终在沛城东微山湖畔创下饶富不菲家业。尤以明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春天徐淮地域大饥荒中,奋于运河之上勇拦朝廷赈灾粮船、促使少司寇(注:即刑部侍郎)吴鹏矫诏书赈济沛人而闻名。文泉公阎环(注:古古之祖父),遭遇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黄河水患与嗣后北庄新居灭顶火灾而家境逐落,余生仍重诗书为业,远赴异乡承揽山东兰陵褚氏家塾。

  时值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黄河决堤洪灾再至,景文公阎思讷(注:古古之父亲)寄家业辞沛,携家人避难复赴山东兰陵褚氏,承父业操教十余岁,有门生褚德培成进士。古古正出生于彼地此际(明癸卯万历三十一年,即1603年10月16日),生就相貌奇特,耳朵长大且色白超脸面,得谐称“白耷”,后续的“白耷山人”之别号便由此而出。取名尔梅,字用卿,号古古。身为沛县日月堂阎氏八世(注:此堂号中“日”“月”合而为“明”,暗含宗族后裔不扶清、反清复明之意。谱曰“日月既能照遍昼夜,又能照满乾坤。”)。

  甲寅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景文公举家返沛,设塾办学,从游者众。胸怀诗书,动必以礼。教书育人,桃李芬芳。古古耳闻目睹心染,近水楼台得月。自幼启蒙,敦受儒家教化,饱读经史。弱冠之年游学江南,以文会友,结交夏允彝(注:字彝仲,号瑗公,今上海松江人,崇祯十年进士,官至知县、吏部考功司主事,能体恤民情,革除弊俗。曾与同郡陈子龙、徐孚远等人结成“几社”。清军进攻江南,时与陈子龙等在江南起兵抗清,兵败后投松塘***。)等仁人志士。崇桢元年(1628年)崇桢皇帝即位后例行“恩选”,得以入选应贡进京。三年(1630年)举京兆试(注:即“应京兆试”,指赴京城参加顺天府乡试)第二十四名,考中庚午举人。滞留四年,期间结识同科乡试第一名的杨廷枢(注:复社领袖之一,南京兵部尚书庄简公杨成之孙),交往甚密,杨“特许其旷逸跌宕、有唾吐四海之气”。遂加入复社,成为骨干,人以“二张”(注:张溥、张采,皆为明末时期学者、文学家,二人齐名,合称“娄东二张”,同为复社的领袖。)比之。时值青春庚岁,满怀士子热血,痛感国事陵夷,屡上书指陈时弊,触怒阉党权***之流,被曰为“东林渠魁”,受诬劾罢公车,剥夺参加会试的资格,逐出仕者行列,飞黄腾达的仕途便与之无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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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居乡间,不改初衷,依然如故。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交同道友,怀天下事。崇祯七年(1634年)沛邑遭遇特大洪水灾害。暴雨连绵数日,积水沟平河满后涌向微山湖。湖水猛然暴涨使湖堤崩塌决口,反泻四野,湖西地区一片汪洋。田庐被毁,邻里姻戚逃水流亡漂泊他乡者十有八九。灾后***归故里,又苦于无法应付官府催科而却步,荒芜村落遍布。官家恐怕朝廷怪罪追责,派兵遣勇四处抓逋捉拿,流民哀号苦凄,怨声载道。古古的母亲是当地出了名的善人,不断拿出家藏钱粮救济灾民,但仅凭一己力量应对饥腹万口仅为杯水车薪。依据明典“邑有大事,士子皆得与议”之规,古古挺身而出。议堂之上,力谏县令。义正言明,为民请命。终经几番周折为广大灾民争取到政策保障。一是邑府立即停止抓捕,使流民摒弃顾忌能够踏上返里归家路;二为邑府据实向上奏明灾情,立即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三则实施妥当的安抚政策,招抚外流者回乡置产复业。频湖百姓得以生还者成千上万,周阔乡村得归者更多。如此为民请命,受众抒心动容感激涕零,古古觉得纯为义理之所在。

  到了崇祯十四年(1641年)春天,黄淮地区大旱。迫于生存活路,泰安、徐州等地农民纷纷起义,拔城掠县,***富济贫。家境殷实的古古变卖家产、纠集乡民,组成千人地方武装与之抗衡。时微山湖上一当家渔首刘玄,借机率数千人马围攻沛城,万分危机。古古出谋划策,并亲潜出城借过沛援丰的徐州监军兵数百,约号于某日凌晨前后夹击刘之兵,使围城之危得解。刘气愤不过,派兵马快骑,寻至古古家中报仇雪恨,焚屋舍灭财产。一家人侥幸脱险,远避淮安多时。

  但古古并未就此罢休,仍视国是为己任。面对陕、晋、豫等省风起云涌的农民起义,撰写万言策,洋洋万余字,引经据典,有理有据有法,情真意切,言之灼灼。认为,“揆厥所由来,大半皆苦贫。兼之催科猛,饮恨莫能伸。处处悲苛政,呼应遂如神。”“往者凶年饥馑,民不乐生。有司重敛酷刑,遂为一二杰黠倡言煽惑,酿成大乱。”(见《流寇议》)。指出,重敛、苛政、酷刑、贪吏是造成民众起事的根本原因,是“上失其道,民散久矣”,才导致地方残破,“庐舍虚无人,牛贵逾良马价,一望荒芜绝行迹,白骨积煨烬间。国家将三百年,惨辱痛心,末有若今日之甚”(见《安集地方残破议》)的后果。主张,改革腐败的吏治,宽政缓刑,蠲复税役,对残破的地方“以安集之”,对溃变的兵民,以抚召之,否则其局面将不可收拾。先后两次隐姓埋名入京,通过方以智(注:复社四公子之一)等上《流寇议》《安集地方残破议》,竭力为农民起义打击下危若累卵的明政权设策解燃眉之急,竟石牛沉海皆未被采纳。

  得知李自成攻陷北京,其上书请兵北伐,并尽散家财,结***士,为前驱。自成党羽武愫(注:泾阳人,崇祯末期以进士候选京师,李自成大军压境攻陷京城时迎降、授淮安防御使。)至沛,屡次派人***招降古古,都遭碎牒大骂对待。一时锒铛入狱,直到武愫亡败才免除。

  甲申顺治元年(1644年)吴三桂率清军入关,清朝立国。古古遍身缟素,向福王在南京监国的南明弘光政权派出的,前来徐州视察军务之巡按使王燮痛陈复国大计,却无果。在大明帝国面临崩溃之际,身体力行组织了七千人的家乡抗清队伍,率人在徐州荆山桥北头将暗地降清的徐州守令□□□捉住并枭首示众,以表誓***抗清决心。

  乙酉顺治二年(1645年)弘光元年,古古赴白洋河应史可法(注:抗清名将)之聘,成为***人幕僚,参谋军事。其向史提出了一系列对抗清兵的战略,譬如首先安抚兴平伯(注:即高杰,字英吾,陕西米脂人,原为李自成部将,投降明政府后参加对农民军的追剿,升任总兵官。弘光元年被降清的明将许定国诱***于睢州。)旧部,收编其下六万多部众;再进攻占据军事重镇徐州,驻兵以节制江、淮,以为河北观望;最后西征北进,控制鲁、豫,与徐州形成鼎足之势。其中最坚定的立场是北上伐清,恢复中原。建议进军山东、河北等地,以攻为守,收复失地。但此时此刻,史可法因防守沿黄河防线的高杰遇害最优秀的部队白白散去而痛心,认定北伐无望,继续屯兵扬州,稳守大本营才为重要。古古希望能够利用北方爱国士气,联接榆园军(注:明末清初之际山东的抗清农民起义队伍。),并由史可法亲自开赴战场,成功便在眼前。觉得收复北方之战机已经成熟,“流寇初陷京师,中原无主,伪官继至。梅伏居苫块,力未能拒,上书各院道,请兵北伐,又潜纠河北忠勇之士,凡数万,为王师前驱,报先帝之大仇,复祖宗之疆土”(见民国八年泗阳张相文重辑《阎古古全集》铅印本)相。强调,如果一直采取被动的军事原则,“大之不能酬国家三百年之恩泽,小之不能庇宗族十亩之桑梓”(见张相文重辑《阎古古全集》)。甚至认为,“且古贤士所以重知己之感者,不重其恩,重其心也。重其恩者众人,重其心者贤士。重其心之受之者众人,重其心之敬之信之者贤士。豪杰之士宁为人所不受,不肯为人所不敬、不信。则知己之故,盖难言之也”(见张相文重辑《阎古古全集》),把北伐与不北伐划成忠君与不忠君的分界线。应该说古古之言是善于鼓舞士气、振奋人心的,但手握重兵者却没有被这般正义凛然的辞藻所打动,一切努力只归惘然。于是,“策皆不行,遂贻以书而去”。

  历史往往就是这样,如人愿者少之又少。倘使当时史可法接受了古古之忠告,恐怕苟延残喘的大明帝国或许会获得新的生机,此段历史也将会改写,但固守扬州兵败灭国的沉重历史悲剧一幕还是开启了。很快,扬州城即为清军攻陷踏平,屠城悲剧上演。史可法陷囹圄被羁押,最终不屈而***。

  古古无奈,离扬州至淮安,又向驻防淮北一线的刘泽清、田仰谋划战守之策。不知二人已有降意,只如对牛弹琴,遭逐速离。不久,弘光朝廷倾覆,全国反清浪潮迭起。古古仓卒间起兵响应,面对即将入淮的清军,亲率鞑珌精良的河北壮士准备在城外设伏阻击。众人惧怕加以阻挠,唯有道士陶万明(注:号震寅,大河卫人。为淮安城内道士,以任侠知名,喜与士大夫之贤而有文章者游。)对其庇护支持。不料计划被城内富绅告发,清巡抚赵福星以书对其招抚,古古痛哭致谢。便散解从众,遁迹东海岸岛,削发为僧,自号蹈东和尚。后续辗转归沛,避于微山湖苇荡蒲丛。

  丙戌顺治三年(1646年)复走山东,加入了李化鲸领导的抗清队伍——榆园军,奉命联络各处义师。一连数年东奔西走于山东、山西、河南、河北等地,游说各方豪士,共谋抗清大业,并多次潜入京城觇视清廷举动。其间以从事抗清活动显露形迹被官方搜捕,先避入少室山少林寺,又复还淮安匿居吴珊家。末终于顺治八年(1651年)得到的竟是榆园军抗清失败。翌年八月,因之被逮捕,大冬天里总河杨芳兴调集八县兵马押护下济南狱。其身被锁械,破帽布衣,骑于驴上,神态自若,慷慨悲歌,夹道相送的百姓无不泪下。其誓***报国,在面见漕运总督沈文奎时“瞪目直上视,不拜”。沈知其志难屈,讥讽道:“要干什么?想当文(天祥)丞相?”古古怒视反问:“那么文丞相有何不对吗?“随即上堂蹬阶渡步左右,慷慨吟诵“天如存赵氏,谁可***文山?”“忠孝平常事,捐躯亦等闲”。当局多次施以诱降,均遭严辞拒绝。表现出来的气焰声势排山倒海,以“一蹇何劳八县兵,凌霜踏碎济南城。方昏适值髦头舞,近晓犹看贯锁横。埋骨应怜无净土,招魂可惜是虚名。愁中静想明夷数,箕子文王结伴行。”诗句,把官员的虚张声势和色厉内荏之态尽踩脚下。

  一年过后出狱,移至监管较松的宽侯所待审,由于推官詹谨对其格外看重、暗地护佑,只要不误审讯,没限制其出入自由。得以出游走动,几次三番,由近及远,并有了南下漫游百日潜回家中的先例。次年(指1653年),来回往返于沛县、济南三次。最后一回一去不返,山东司理接连三次对其提审不至,就指名下令逮捕,会同徐州佥事出兵前来沛境捉拿。好友单臣素、李玉韬闻信,冒雨前来探望并商议了对策。八月十九日,古古赴宴正要在友人冯尔常处夜饮,官兵已经到了南庄居宅。包围操家,慌乱中妻张氏、妾樊氏自缢身亡,弟尔羹、侄御九皆被逮走。

  古古幸以脱身,携幼子焸出走河南虞城小乔集。以打渔摆渡为生,自呼吕老,又称翁先生,改字藏若。从此,开始了长达十数年颠沛流离的漂泊生涯。历游楚、蜀、秦、晋九省(指鲁、豫、陕、晋、宁、陇、川、鄂、赣)。过关中至西安、咸阳、榆林、华阴,从宁夏入兰州至枹含,经汉中到四川客保宁等峨眉山、青城山,又沿汉水入江东过蕲州,途居江西庐山,东还隐苏州、淮安。一路检读宋刻大藏经、观川剧、作记事诗、编次诗作《白耷山人集》,时刻不忘复明愿念,与华亭沈荃、宝应陶季、华阴王弘撰、丹徒谈允谦、江西彭士望、浙江黄宗羲、吴县姚崇典以及淮安阎修龄、胡从中、黄申、吴珊等人会。

  星移斗转,总共过了十年,狱事得解,才还原籍。哪知没过多久,为仇家旧事重提所告,中间又起大狱,不得不于康熙三年(1664年)再度出外逃亡。北行至京城,藏刑部尚书龚鼎孽家中,经龚运筹调停,狱祸彻底平息。

  随后七八年里,继续在外游历奔走。复至安徽庐江,又进京,东出榆关(即山海关),游大名、邯郸,复出塞外,走上党,登太行山至太原。见庐江柳敬亭、昆山顾炎武、武进蒋龙先、山西傅山及吴江徐轨、潘耒,对诗会友、搜集纂作(明朝灭亡)边史资料、共某反清复明基业,得傅山赠作《岁寒古松图》。

  最终亲见清朝政权已趋稳定,实感复明无望,便于古稀岁上归居梓里,结束了“一驴亡命三千里,四海为家十二年”的漂泊流离生涯。寄於诗、酒,醉则骂座。常常慨然感叹:“吾先世未有仕者,国亡破家为报仇,天下震动。事虽终不成,疾风劲草,布衣之雄足矣!”遂抚琴悲歌,尤喜《苏武牧羊》谱曲。高歌起舞中,泪泣满面,心碎肠断。康熙十八年(1679年)冬病逝,享年七十又七岁,***谥为“文节先生”。《清史稿》有列传记之一生梗概。

  古古博学善诗,身后有《白耷山人集》传世,收入《续修四库全书》集部。诗风格调苍凉,有雄壮杰气。在文学史上显独到之处,据一席之地。《简明中国古典文学辞典》《辞海》(文学分册)有其名号和生平简介,《清诗三百首》(1994年海南国际新闻出版中心出版)所收清代名家一百零五”人之作中他以一首《野兴》诗排在第三位,堪为清代这一中国古典诗歌最后光彩照人时代里一颗极为耀眼夺目的亮星。中国近现代历史学家邓之诚在《清诗纪事初编》中如是说:“(古古)诗才若海,茫无涯涘,说者谓似太白,蓋论其古体。若律绝不薄七子,而格律谨严,声调沈雄,纯以史事隶之,与靡靡者异,当时无不重之。吕留梁(注:明末清初杰出的学者、思想家、诗人和时文评论家、出版家。今浙江省桐乡市崇福镇人。***后,雍正十年被剖棺戮尸,子孙及门人等罹难酷烈,为清代文字狱之首。)睥睨一世,闻人誉之半似阎古古而喜。计东(注:明末清初学者。字甫草,号改亭,江苏吴江人。)数康熙初京师耆旧,依年为次,举孙承泽及尔梅炎武三人。”有称其是唐宋以降诗歌创作所处衰缩大势中,现实主义诗歌创作流派的中流砥柱和杰出代表。实则文韬武略才华的展现,更为纯然本性真情之流露。以笔写心,直抒胸臆。有激越远志,有血泪控诉,有宽温柔情。豪迈、惆怅、悲怆,恨怨、鄙夷、惋惜,怜悯、眷顾、疼爱……共存俱在。藉此,向世人展现了超脱豁达的品格气概和血肉饱满的诗魂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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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才会目睹聆听体味到这些诗景画意:描写满清兵未至前徐州总兵李成栋闻信就落荒东逃的“黄楼奎塔倚河隈,旗鼓高悬戏马台。九里山长堪列阵,临期不见一人来。”;满蓄铁血意志执着投入反清复明事业的“疑段怜人意,长嘶不肯驰。如呼诸义士,幸好***胡儿。”;无限眷恋故国发誓以命相舍的“***将为厉鬼,生且为顽民。”;闻讯妻妾守节亡命哭诉出来的“楼下重围险,胡笳半夜催。两人相策厉,一语不迟回。”;缅怀同郡、同龄、同科中举又同以抗节逃禅、举兵拒清而志同道合的万年少(指万寿祺,与古古齐名,被后人合称为“徐州二遗民”)之“秋水堂前路,尘封昼不开。抚弦绝真赏,闻笛有馀哀。花落樊桐馆,云收戏马台。黄泉无驿使,谁说故人来。”;身在狱中受尽了羁押之苦,也不忘抨击官员之贪和控诉百姓之难的“魏郡羁棲久,爰书到济南。童山无草树,霜水不烟岚。囚聚乡音杂,囊贫狱吏贪。晓看蓬垢者,菜色***僵蚕。”绝交怒斥身为沛县县令、***劝其入仕为官的故友胡谦光的“贼臣不自量,称予是故人。敢以书招予,冀予与同坐。一笑置弗答,萧然湖水滨。湖水经霜碧,树光翠初年。妻子甘作苦,昏晓役舂薪。国家有兴废,吾道有诎申。委蛇听大命,柔气时转新。生***非我虞,但虞辱此身。”;见到一直心亏而蛰居故里的大诗豪钱谦益则愤以“大节当年轻错过,闲中提起不胜悲”指陈,而钱亦只能拿羞赧掩面——“古古善骂人,当世无所推许。”……一篇道情诗《楚姬行》,更是写出了对早年高邮湖上所结缘淮安歌姬夏丽贞之柔肠寸断,每遇夜深人静之时“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纬。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成为三百年后高邮湖畔如皋县传演不败单折杂剧《廿五弦》的底本。诸种亡命浪游醮含身家之痛的零碎场景通贯相接,组合成寓藏民族悲辛苦难的明清交替恢宏历史画卷。

  人生短暂,总是聚少离多,苦乐酸甜、曲曲折折不断。朝代推演,成也好、败也罢,兴衰弹指挥间,城头王旗变换如故,一切都为过眼烟云。诚然,史上忠恋大明故国能如古古这般痴心不改矢志不移,又恒久呕心沥血践行奔波者不多,除了顾炎武,算是绝无仅有之独一人了。但其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人生代价,特立独行、嫉恶如仇、锐笔利剑,就像一个终身固守于精神家园的拓荒者,神圣地跋涉苦斗,百折不回,不息不止。而穷尽毕生所写就的其实是明季一代遗士的浑壮悲歌,苍茫、惨烈,凄厉、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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