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收完,忙罢后,关中地区进入了真正的炎热夏季。
东方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天地间好像被放进了蒸笼,火红的太阳缓缓地爬上了东山,点燃了灶膛,映红了圆圆的脸。人们经过一夜的煎熬,凉席上留下了湿漉漉的身印。天空瓦蓝瓦蓝的,没有一丝云彩,更没有一丝的凉风,树枝一动也不动,好像被热晕了似的,绿中泛黄的树叶纷纷耷拉着,没有一点儿精神。
乔山一带属于旱塬,没有水利设施,自来水细如线条,人畜用水已经非常困难了,别说用水浇地了。干枯的田野被太阳炙烤得如同瓦砾,干硬得可以与山上的石头相比。清早的太阳相对来说比较温和,但是宽阔的玉米叶子一看见太阳就开始慢慢地卷起,形成吸管状,将仅有的一点水分存留在根系里苟延残喘。鹌鹑蛋大的苹果被套进纸袋后就再也没有足够的水分供其生长,更多的幼果因缺水而早早地完成了本年度使命,纷纷坠落在地。拳头大的西瓜早早就上了市,切开后的瓜汁流到半截就停住了,一斤两毛钱也找不到买主,几十万斤的西瓜滞销在地。火热的天气不是将水果们早早地催熟就是让其过早地夭折,天空中连鸟儿都很少见,不知它们飞到哪个凉快地去了。
有人说,这是政府放开二胎后,太阳又生了个小太阳导致的;气象部门说,这是六十年不遇的大旱之年,大热之年,是考验生命毅力的一年。
中午时分,太阳如同白炽灯挂在天幕上,乌黑的柏油路开始服输软化,脚踩上去立刻绵绵地陷落。滚滚的热浪到处乱窜,似乎要将天地点燃。曾经青翠的树木蔫不拉几地经受着阳光的洗礼,树上的鸟窝里没有一丝声息,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天地间。
昔日热闹的街道静悄悄地找不到人影,曾经清脆的知了声也销声匿迹了,只有卧在荫凉地的狗耷拉着脑袋,嘴里吐着长长的舌头喘着粗气,守卫着无人的街道。
午后的太阳毒辣辣地发起飙来,原本三十七、八度的高温一下子飙升到了四十度以上。水泥地面烫得不敢下脚,房间里的空调嘶哑着声音,拼死抵抗着高温的侵入。一个个室外的挂机秃噜着开锅似的热气,与外界的高温汇合在一起,形成恶性循环,越热越开空调,空调越开越热,使滚滚的热浪久久不能散去。
这个时候的人们开始怀念起过去的夏天,一孔冬暖夏凉的窑洞,一把蒲扇,一张芦皮凉席就能安然地度过火热的夏天,如今的夏天是怎么了?真的是太阳生了二胎还是环境遭到破坏,加剧了高温不断地攀升?
这样的高温天气已经持续快两个月了,老天爷硬是睁大了眼睛,一滴雨也不下,连个多云天气都很吝啬。新闻里发布全省已经有多人罹患了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热射病,已经死亡六人。
热死人的故事过去只是在传说里得知,或者在遥远的非洲沙漠里才会发生的悲剧,没想到,如今却活生生地发生在了我们的身边,发生在美丽富饶的关中平原。这种悲剧故事是不是应该记录下来,留给后辈儿孙们以兹纪念还是警示?
夕阳西下,村里三三两两的老人拉着架子车,衣背上残留在一圈套一圈的白色印花汗渍,草帽下沧桑的脸上流淌着掉线线的汗水。车上装了五、六个装满水的塑料桶,拉到玉米地里,用茶缸舀水浇玉米,一颗玉米一缸水,延续着已经结棒的生命,等待着一场透雨前来救命。有的老人相约到山上的三霄庙里去讨雨。巍峨的乔山怀抱着三座庙宇,东观山寺、中观山寺、西观山寺。东观山供奉的是三霄娘娘中的云霄,中观山是琼霄,西观山是碧霄。三座庙宇与法门寺遥遥相望,属于法门寺的下院,也是乔山著名的旅游景点之一。传说姜子牙封神时,依照三霄娘娘的要求,将她们姐妹三人分到当年的古战场所在地——乔山,佑护着当地人民风调雨顺,安居乐业。每逢大旱之年,当地善男信女就会来到三霄娘娘庙里祈雨。西观山又叫九眼龙泉寺,寺院建在海拔一千多米高的山顶,寺院里有九眼山泉。泉水清澈甘冽,甜美无比。山下村庄的人畜用水全部依赖山上的泉水,这真应了那句老话:山有多高,水有多高。而中观山又名凤泉寺,凤指的是琼霄娘娘,而泉就在琼霄娘娘的坐像下。只见琼霄娘娘的坐像下有一个高约一米五,宽一米的红铁门,两行黄色的大泡钉金光闪闪,庄重而威严。门上有两把铁锁,一把钥匙就在寺院方丈手里,另一把却被三霄娘娘的娘家——武功人掌控着。如果遇到大旱之年,当地人就先得提上礼品,拜访三霄娘娘的娘家人,告知旱情,请娘家人拿出钥匙,开门祈雨。娘家人非常通情达理,有求必应。他们带上钥匙,共同打开琼霄娘娘座下的铁门,只见泉水清幽,凉气逼人。善男信女们焚香祷告之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玻璃瓶子,在瓶尾系好绳子,瓶口朝下慢慢地放入泉中。如果倒提上来的瓶子里有水,就说明琼霄娘娘大发慈悲,马上就要降雨,解黎民百姓于干渴之中;如果提上来的瓶子依然是空的,就说明人们做事有失公允,激怒了天庭,暂时无雨可下,以示惩罚。据说每次求雨都很准,一旦瓶子里有水,等不到鸡打鸣雨就到了。今年善男信女们求了好多次雨,每次都是空瓶而归。有人就说了,如今人心不古,行善的人少,自私自利的人太多,老天爷惩罚,不给下雨了。
失望的人们没能把雨求来,太阳火球似的依然挂在天空,认认真真地烧烤着大地。天气预报一直在发布橙色警报,一个又一个的打工者倒在了热射病的魔爪下。人们心急如焚,暗自祷告赶紧下雨吧,哪怕少下点雨,缓解不了旱情,让大家凉快凉快也行呀。
台风在海上肆虐了一次又一次,南方的水灾此起彼伏,瓦蓝的天空终于出现了干巴巴的云彩,徐徐的东风裹着热浪晃动起了树梢,“吹东风,云搭架,房上淌水天上下”,高兴的人们口里念着民谣,额手相庆,似乎看到了下雨的希望。东风一直在刮,新闻报道却说,陕北遭了水灾。水库决堤,黄河告急,三水围困绥德城,万人紧急大撤离!这叫什么事呀,关中地区干旱无雨,陕北却遭水灾?老天爷咋不知把这么好的雨水分均匀,给各地方都下点呀。晚上在村口乘凉的村民听了新闻后气急了咒骂着,继而盯着满天的星斗在不断地叹息。
风渐渐地大了,村口的柳树在黑黝黝的夜空下,披头散发鬼魅似地扭动起了腰伎,不坚强的树叶泛黄着脸随风飘落,在村民的头顶飞舞着,后山有乌云探出了脑袋,吓得星星们纷纷闭上了眼睛。乘凉的人如惊鸟纷纷跑回家,大风将外界的热量刮进了屋里,房子里更加闷热起来。
风渐渐地小了,乌云已经占领了整个天空。“轰隆隆”,一声声闷雷由远及近滚动而来,“刺啦啦”一道道刺眼的闪电撕开了厚重的云层,将天地间照耀得煞白。“咯叭!”一声炸雷凌空而下,如同扔到了人们的脚下,惊得人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胆小的娃娃吓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钻进大人的怀里不敢出来。“哗……”倾盆大雨在闪电的亮光里瓢泼而下,地面上打起了无数个明明灭灭的水泡,似乎有不计其数的鱼在水底下吐泡泡。凌冽的雨扯起了千条万条的白线线,将朵朵乌云拽扯下来,在地面形成了一条条磅礴的小河,急匆匆地流淌到远方。
勤快的农人穿上雨衣,拿上铁锹,在漆黑的大雨里,凭借着闪电的光亮,将大路上流淌下来的山水改到自家的果园里,用这免费的雨水浇灌着苹果或者玉米。玉米们在暴风雨中舒展开宽大的叶子,好似人在展开双臂,尽可能的张开所有的角落,沐浴在这天降的甘霖里。树叶们也不失时机地张开了焦渴的嘴,急促而贪婪地吸允着这生命之水,来不及喝下的水顺着树干流淌进根部,千万条毛细根系一下子充盈了起来。植物们焕发出了青春的碧绿,干燥的空气也湿润了起来,房间内的燥热消失得无影无踪,凉爽而有些冰冷。
早晨清新的太阳喷薄而出,一个跳跃就穿过了东山,如刚出浴的美少女,红着苹果似的脸蛋,温柔地注视着雨后的大地。玉米伸直了懒腰,翠绿的叶尖上缀满了晶莹的露珠,绿中泛白的苹果一夜之间好像长大了许多,一个个精神饱满地晃动在枝头。小鸟吱吱喳喳奔走相告昨夜透雨的好消息,农人们惬意地走出家门,无限感叹地说:“昨晚总算睡了个好觉,把近两个月欠下的瞌睡总算补回来了。”
哦,一场透雨,貌似缓解了旱情,降低了气温,更重要的是给人们上了一场生动的环保课,但愿我们能从中吸取教训,还大自然一个公平,还子孙后代一个环保、绿色、健康的生存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