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听雨过清明。愁草瘗花铭”。
去年此时,全民抗疫,如临大敌。三月底,为防新冠病毒蔓延,全市实行封控,自然,清明扫墓无法成行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心头更添一重忧伤。
很快我在网上办妥了墓园代献鲜花业务。
正清明日,燃一炷香,酹一盅酒。望着相框中含笑的你,不禁湿了眼眶。
清明时节倍思亲。怀念的日子里,仿佛走进岁月洋流,细听着浪花轻拍,回响着青春之歌。
那年我们时光正好。年轻时你很爱书,我猜,你最得意之事,便是让书成功扮演了一回丘比特之箭。
有一天,你来找我,将一个报纸包裹物塞到我手里。你长得高大还挺帅气,总见你咧着嘴笑。
我问,是什么呀?你笑道:打开看看!我揭开报纸,原来是一本包了封面的书。
“见你经常看书,我家里正好有几本。”你望着我目不转睛。
我谢过后又捧着书笑,也不晓得多说客气话。其实也是开心有书读了。
自然而然,此后我便常常见到你。我俩谈书多过闲聊,看着你说东论西,暗暗佩服你惊人的记忆力。后来才知道,你早为自己做了一个书橱,打开满眼是书。当然,我也乐意将订阅的书刊与你分享。记得其中有那些年流行的《苏联文学》《读者文摘》(现《读者》)。
连续几次送书后,你提出了约会请求。彼时你眼神含情,目光分明会融化人。
忽觉脸上发热,其时情愫早生,暗合我意,自是欢喜。
我俩开始了甜蜜的数电线杆和并排骑车的潇洒。一天,来到一家新华书店门口,你问我,想进去看看吗?
好啊!我点头。以前上学时,母亲常常带我去书店。
说起书店,几十年间变化极大。相比过去,现在买书休闲惬意,开放的书架上挑一本书,席地而坐,尽可阅读几小时甚至读完整本,不买无妨。若是当年有这等环境待遇,如同浪漫的“外滩情人墙”,诞生“书香情人屋”也是有可能的。
上世纪70年代前后的书店,书籍摆在玻璃柜中和店员身后的架子上,须指着想要的书让店员取来并快速翻阅。进店的顾客看去都笑意盈盈,结伴者低语着,大多会揣着一本或数本满意而归。
我俩逛到柜台转角处,请店员拿来几本挑选。
最后你看上一本,我挑中了三本,都是我喜欢的文学类和翻译小说。
你正要付款时我有点犹豫,抽出两本欲还给店员。
你奇怪地问:“怎么不要了,你不是说很喜欢的吗?”
“是喜欢的……要么我来付钱!”
你盯了我几秒,可能识破了我的心思,扑哧一笑,从我手里拿回来,叠起四本书和钱一同重新递给店员。这回倒轮到店员笑出了声。
我俩因书牵手,因书结缘,你的书后来成了我们的书。
我整理书橱,惊讶地发现了几本泛黄得厉害的古书。你说这应该是爷爷留下的,某个年代可怜的爷爷去世了。你很崇敬爷爷,提起爷爷神色黯然。还曾特意带我去看一幢房子,那是你幼时举家被迫搬迁前居住的地方。我俩不免互生同病相怜之心。
光阴似箭。一携手,我们共同走过了风雨微澜的大半人生。时光如玉轻柔摩挲,生活里愈添一份温润平和的从容。
以为相伴时日方长,怎料你却被病魔荼毒无力回天。想到将要先我而去,你面露戚色,撑起病体拥住流泪的我轻声安慰。
黑暗中分明听出了你的哽咽声,真希望那个夜晚你没有这么难过。
一夜无眠。
如你感叹,谁能替代我俩几十年的相濡以沫之情。
每逢“灯半昏时,月半明时”,悲伤仍会锥痛我的心。
今天,我仍会择春日艳阳时分起书晒书。
独坐偏隅,手捧你留下的书,在字节中与你呢喃细语。
和风轻拂,书香沁脾;明媚阳光下,慵懒的书们舒展身手,与万物一同感受着春意的盎然;而我依旧眷恋着那轮温暖过我的冬日暖阳。
没有你的日子里,心痛楚,此情可追忆;虽寂寥,幸有书为伴。
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又能随时过来,静静傍你小坐、悄声和你叙聊,当我想你的时候。